一切很顺利。
我和四眼商量了一下,先打了一部车,来到了顾大攀的家。他家离医院不远,也就十几分钟的车程。
这是一个老式的住宅区,看上去是那种六七十年代建的老公房。他家住一楼,这倒省去了我们不少麻烦。四眼看着周围没人,从后院翻了进去,然后开了前门。
我和豆豆站在门口,顿了顿,豆豆并无反常的地方。
四眼说,“我看过了,没回来过。”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人,还是顾大攀的鬼魂。
这是个两居室。因为顾大攀死后,并没有人居住,所以显得有点阴冷。但我分辨的出来,并不是“脏东西”带着那种阴森。
先前的年轻人说过,顾大攀在这个家住了超过三十年。我回忆他当初的样子,最多六十出头,想必刚工作就住进来。
屋内的家具朴素单调,甚至可以说简陋的有些不合常理。
客厅中间是个黑色的方桌子,边上便是碗柜,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碗柜里只有一大一小两个碗,还有一双起毛的筷子,放在一边。这更证明了他常年孤身一人的事实。
我走进卧室。床是木板的,被子被整齐的叠在床头,床头有台90年代产的长虹彩电。这大概是屋子里唯一的家电。
没有空调,没有风扇,没有冰箱,甚至连微波炉也没有。
墙角跟堆着一大堆书,全是与他的专业有关。边上的橱柜里也只有寥寥两三件衣服……
这种苦行僧的生活,让人看得还是有些吃惊。
顾大攀的工作虽然发不了财,但过上小康生活应该没什么问题。可他不娶妻,不生子,不享福,对生活没有任何要求,让人总感觉他只是为了某个信念而活着。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他那张苦笑的脸,“你相信命运吗!”
“命”是个很悬的概念。
顾大攀却是个知命的人,所以苦守在这,是为了——等我?
我们又转了一圈,实在是转不出什么名堂,便关上门离去了。
下一站是墓地。医院出于人道主义,为他办了身后事儿,在郊区的一个陵园买了一块墓。我们再次打车前往,这次时间长一些,约莫开了四十分钟。
这座陵园是划了几座小山丘建成的。早先年间,当地的农民还没有火化的习惯,人死之后抬着棺材,埋进土里。后来绿化殡葬,先前的那些坟地也没有搬迁,而是一前一后,构成了新旧两种不同风俗的殡葬方式。
顾大攀自然是已剩下骨灰盒了。
我们遁着事先拿好的编号,一个个找过来。
在陵园的深处,找到顾大攀的墓碑。墓碑上写着他的生卒年月,除此并无其它。我站在跟前,突然一下子觉得茫然了,我看看豆豆,豆豆依然毫无异样,和普通的孩子无甚区别。
我想了想,冲着墓碑鞠了个躬,嘴里想念叨些什么,可琢磨了半天,又没了词汇,只好放弃。
四眼在旁边一直没说话。我让他给我一根烟抽,顺带着也给顾大攀点了一支。抽了两口,我觉得还是要做点什么,于是便让四眼来抱豆豆。
我想找把扫帚扫扫墓。
左右望望,我转到墓碑后,可刚一抬头就愣住了,光秃秃的墓碑后方,却刻了一个字。——很突兀的一个字!
第五十六章 字谜
灰色的墓碑上,刻了一个大大的红字,就像鲜血一样醒目。这颜色上的对比格外突兀,仿佛雪山上插的一面红旗,远远的夺人眼球,又像是个指示标,霸道的等在那,让人识别。
——“命”,这都是“命”!
顾大攀从开始就知道,我一定会来。
我为之而震惊,在太阳底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他料到我定会来他的墓碑,还有些牵强的话,那么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绝对不是巧合。
墓碑的后面刻的是一个“嬅”字。而这个字,正是老婆怀孕时,我曾经想要给豆豆起的名字。
“嬅”字音“华”,用来形容女子美貌,古人常用。只不过汉字简化之后,这个字便从日常生活在消失了。就我所知,香港歌星杨千嬅,用的便是这个。
我给豆豆起这个名,自然不是因为歌星,只是因为美好的愿望。当时老婆强烈反对,就是因为这个字太生僻,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方姗”。
我想每对父母,在孩子出生之前,都会给他(她)设想过N个名字,有翻字典的,找算命的,五行八卦的,亦或只是随性而来,无论哪一种都只是最普通的生活事件而已。
当初我提这个“嬅”字,没有任何特殊意义,我们的族谱并无此类说法,只是偶然冒出这个单纯的念头。
在我的印象中,这个字一提出,就被老婆否决了。
“我不想女儿厌烦写字。”她如是说。
没错,名字总是一个人最先学习的汉字,过于繁琐,反而弄巧成拙。
这个从最初就被排除在外的字,我不会和别人多提,以我对老婆的了解她也不会。就算无意中说漏了嘴,也和顾大攀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
它等同于我和老婆的一个隐私,除了我们自己,无人知晓。
可怎么一时间,却刻在了顾大攀的墓碑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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