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下一口饺子,问我:“我能叫你小相么?”
“能啊,能。”当然能,我点头。
他“嗯”了一声,埋头吃饺子。
吃完饭,我跟苏南山商量了一下,明天带他去检查检查,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艾滋病。
苏南山不想去,但架不住我态度强硬,逼着他点了头。
晚上,苏南山占了客房,夏渊就只能呆客厅或者跟我挤在一起。
我希望他能死皮赖脸的跟着我进屋,可夏渊屁股就像是长在沙发上,纹丝不动的。
我干咳了一声,暗示他进屋。夏渊头不转身子不动,压根不想搭理我。
扫了眼苏南山的屋子,我走到夏渊身边,悄声说:“你先睡我屋啊。”接着,我又故作潇洒的摆摆手,“又不是没睡过,不碍事儿的,我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夏渊斜眼看我,“客厅地方大。”
“味儿不好啊。”我觉得我现在就像饥渴的老流氓,变着法儿的勾搭夏渊进屋。可夏渊偏偏执拗不屈,不管我尴尬的脸色,就是不进去。
“不去拉倒!”我生气了,冲进了卧室。
在床上窝着生了会儿气,不知不觉的,我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天大亮。
苏南山起的比我早,煮了一袋饺子当早饭。他在做饭方面很没有天赋,饺子给他煮成了一锅烂粥,看着让人反胃。
“倒厕所,我重新煮两袋。”我让苏南山把锅里烂呼呼那堆东西倒了。
苏南山端着锅,脸涨的通红的,“我,我把这些吃了。”
“倒了,别吃了。你煮成这样,味儿都没了。”我从冰箱里拿了两袋饺子出来,撕开包装袋,“第一次煮,都会弄成这样。”
“对不起。”他低着脑袋道歉。
“没事儿,第一次都这样。”我拿锅接水,“你把锅里东西倒了啊,别老端着,不累么。”
苏南山把锅里东西倒了,然后抢着刷锅。刷的特别仔细,锅底上的铁锈,都被他用钢丝球擦掉了。他刷干净以后,锅就跟新买的似的,亮晶晶的。
吃饭的时候,我不停瞥眼看夏渊。他一直在沙发上坐着,姿势和昨晚上一样,一点儿都没有变过。我觉得有点儿怪,说不出的怪。
从地底下刚出来那会儿,他就有点儿怪。其实他本质内敛,是那种闷着发坏的类型,用好听点儿的词来形容,就是城府深,偶尔外放,也不张扬。可现在,他坏的很张扬,骂黑老板的时候,用词狠毒,讽刺我的时候,眼神轻蔑到了极点。
刚才,他瞥我那一眼,特别冷酷,慎的我心脏突突直跳。
这怎么了这是?难道鬼也会得创伤后遗症?
吃完饭,趁着苏南山在厨房刷碗,我凑到夏渊身边,小声问他:“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夏渊一副烦躁的模样,“太热了,你离我远点儿。”
热?鬼怎么可能感觉到热?
“哪儿热?”我纳闷的看着他。
夏渊转过头,阴毒的盯着我,“你靠过来,就热!”
他这分明是对我有意见呢。
怎么了这是?
“你看我不顺眼是怎么了?”我语气也变差了。
夏渊像是努力在克制着烦躁的情绪,他狠狠皱着眉,腾然站了起来,去了厕所。
我没跟过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夏渊这是怎么了。
难道他受了外表看不出来的伤?很难受,所以情绪不稳定?可看他行动挺正常的,不像受伤的样儿。
我带苏南山去做了血液检查,检查结果得两个周以后才出来。
苏南山说:“小相,谢谢你。”
“没事儿。”我扯着他的手腕,带他过马路。
他过马路不知道看车,表情特惊慌,我得拉着他。他一直呆村里,从没出过村,也没上过几年学,朋友也没有,所以对于交通规则,非常不熟。
某些时候,他单纯的有跟水晶玻璃似的,某些时候,又特别扭曲执拗。
就譬如,他觉得老年人心眼都很好,就算他们村的老年人骂他打他,他也觉得老年人心眼都很好。
又譬如,他坚持认为,做妓的,心眼儿都很坏,都有艾滋病。
他现在的想法,跟我小时候某段时期很像。
我小时候有段时期,就坚持认为,鸡是女的,鸭是男的,牛是女的,马是男的,我把各种动物都按男女分了类,我当时还坚持认为,男人就长了一瓣屁股,不像女人,是分开两瓣,男人屁股是一整个儿的。我明明都知道鸡和鸭不一样,也看见过男人的屁股,但脑子里头就是坚持认为,鸡和鸭是夫妻,男人就长一瓣屁股。
我估摸着,苏南山现在和我小时候一样,缺心眼儿,还特固执。
也不能怪他想法扭曲。
他九岁,刚懂事的时候,医疗队下乡义务给村民做检查,查出他爸有艾滋病。而他爸的艾滋病,就是在市里打工的时候,嫖小姐染上的。
从九岁开始,就成天听他爸抱怨,受村民排斥和咒骂,心灵不扭曲才怪。
他本质还是很善良的,有点儿小扭曲,不算个什么事儿。
我看他挺顺眼的,如果他不那么腼腆害羞的话,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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