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致挑了个空旷的角落坐下。
崔嫣用妖力驱走虫蝇,拿出绢帕擦了擦筷子,慢悠悠地说了事。
陈致愣了愣:“修坛祭天?”
崔嫣说:“要稳定民心,有什么比祭天更快?”
陈致眼睛一亮,顿觉有理。崔嫣称帝是天命所归,自己又是苍天衙派下的神仙,他们两人联手,搞个崔嫣受命于天的大动静出来,简直易如反掌!
以凡人对天道的敬畏,这一招好过自己说的千言万语。
崔嫣说:“陛下先前说过‘梦承天谕’,如今祭天谢恩,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陈致频频点头:“祭天是好,修坛倒不必。这天台前朝就大修过一次,平日里也一直有人看护,不过是过个场,不必劳民伤财。”
崔嫣说:“修葺有很多种,有劳民伤财的修法,也有节省人力的修法,端看陛下想要哪种?”
陈致对他肚子里的坏水颇为佩服,立刻虚心求救。
崔嫣说:“胡思乱想的,多是游手好闲之辈,日夜cao劳的,哪有闲暇想东想西。所以,我想从城中异想天开的人中甄选修坛的人。”
结合这段日子里,案下不间断的小动作,他口中异想天开的人不言而喻。
陈致倒觉得挺好,在大错铸成之前,先给几棒子让他们清醒清醒,不失为一个敲警钟的办法,只是这个名单……他旁敲侧击地问了问。
崔嫣道:“让陛下决定如何?”
陈致理直气壮地拒绝:“免了,每日上朝的那些人我都认不全。”
“难道陛下不想为认识的那些老臣谋个前程?俗话说,一朝皇帝一朝臣,未来如何,谁又说得准呢。”
陈致说:“正因为没人说得准未来,我就更不能随意介入了。”
崔嫣说:“介入?陛下还未退位,就已经置身事外了吗?”
陈致吃了口面,含糊地说:“不是早晚的吗?”
崔嫣望着他的头顶,微微笑道:“世事无常,说不定陛下不是陛下了,却还是住在皇宫里呢?”
……
崔嫣诅咒起人来,实在是恶毒。
陈致恨恨地咬了口面。
吃完面出来,街上的人渐渐散去,对面的钱庄、古玩店开始清算账目,陈致站在街边四望,满满的人间烟火气,不如天上云飘飘、雾缭缭那般超凡脱俗,却亲切得叫人安心。
崔嫣看出他眼底的欢喜,主动提议在街上走走。
陈致漫无目的地乱走,走着走着就觉得这地方不对劲了,两边又是高门大户。
崔嫣见他停下脚步,笑了笑道:“年府还在前面,陛下怎么停了?”
陈致说:“我迷路了。”
崔嫣招来一个黑甲兵,耳语了几句,才道:“既然来了,就去大理寺卿童芝林家。”
陈致抱怨:“蹭饭应该饭前啊,现在都吃不下多少东西了。”
崔嫣闻言,微微一笑。
陈致当时不明白笑容里的含义,直到他被崔嫣抱着飞上人家的屋顶,揭瓦偷窥,才知道吃面还是必要的。
下面的筵席刚刚开始,杯中酒还未空过,主客都吃得十分矜持。
陈致扫着头顶,认出几个脑袋瓜子。崔嫣今日提到的瘦子赵淳便在其中,还有光禄寺少卿,一个叫不出名字、但长相奇特的吏部郎中,一个什么将军……剩下几个脸生的,想来官职更小。
童芝林说:“我今日依旧是代表章大人坐在这里,还请诸位不要介意。这聚会我们办了几次,不知怎的传了出去,有同僚慕名而投,只是,崔贼手眼通天,保不齐其中就有他的爪牙,安全起见,招新之事还是暂缓。诸位以为如何?”
“童大人所言甚是!今日崔贼特意问我与巩尚书祭天之事,不轨之心昭然若揭啊!”赵淳义愤填膺地说。
“可恨陛下贪生怕死,助纣为nüè,却叫我们进退维谷!”
童芝林举杯:“诸位大人不要生气,来来来,先饮一杯!”
huáng酒下肚,血涌上头,骂起人来,越发的气势汹汹。
一人开口,众人应和,到后来,俨然是昏君jian贼的声讨大会。
陈致在上面看得冷汗淋漓,难得崔嫣听得津津有味。
“你……”陈致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崔嫣捂住了嘴巴,未几,就听童府的下人报告yīn山公到了。
yīn山公虽然没有实权,但郡公的爵位货真价实,童芝林闻言激动地狂奔相迎,其他人虽然留在屋里,但雀跃的心已经cha上翅膀,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口口声声都是yīn山公的加入使他们如虎添翼,完全忘了筵席刚开始,童芝林还说过的招新之事暂缓。
没多久,童芝林就扶着yīn山公进了门,其他人恭敬地行礼。
yīn山公说:“你这地方,有酒有ròu,倒比我家里还舒服些。”
赵淳又义愤填膺了一把:“崔贼无耻!qiáng占郡公的家产,此人不除,天理不公!”
其他人纷纷附和。
陈致看他们激动的样子,生怕一个冲动,就要揭竿起义。
好在童芝林理智尚存,等大家发泄够了,又招呼坐下,开始试探yīn山公的来意:“前几次邀请郡公,都未得回复,何以今日突然大驾光临,叫我等措手不及。”
yīn山公说:“想吃ròu便来了,不欢迎不成?”
童芝林道:“郡公哪里话!郡公想吃ròu,要我割ròu相赠都可。”
赵淳冷笑道:“童大人万不可说此话。要知割ròu喂虎可是我们陛下的壮举呢!”
童芝林忙道:“童某邯郸学步,贻笑大方了。”
众人齐笑。
又吃了会儿酒,童芝林隐晦提起国事,说西南军势如破竹,说不准哪一日就要兵临城下,以崔贼yīn狠毒辣的个xing,保不齐就要以城中百姓的xing命为要挟,不知该如何是好。
yīn山公问:“童大人对西南王知道多少?”
童芝林说:“西南王是先帝堂弟,今年三十有八,正值盛年。据说天生神力,能徒手开山,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yīn山公说:“二十年前,西南有三十八支蛮族,十年前,剩下了二十六支,到去年,仅剩十七支,余下的皆被西南王屠戮一空。不仅异族如此,连汉人百姓也常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凌nüè至死。这便是童大人口中天生神力的西南王。他日他兵临城下,崔嫣如何,我尚不知,但西南王会如何,可以预见……这座城怕是要成一座巨坟了!”他边说边站起来,“酒足ròu饱,老夫告辞。诸位好自为之。”
他说走就走,压根不给其他人挽留的机会。
童芝林等人看着他的背影,脸色铁青,不知谁丢出了第一个杯子,随即,一个两个三个……纷纷往门口砸去!
童芝林怒道:“老匹夫,胡说八道!”
赵淳说:“yīn山公是铁杆保皇党,只怕到了今日也执迷不悟,若是他将我们供了出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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