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柏年小心翼翼地在前面领路,我们大家跟在后面,这时也都摒气凝息,谁都不作一声。阁楼上只有一个老式的白炽灯,震流器使用时间太长,一启动便发出嗡嗡的电流声,灯管也一闪一闪的,晃得大家头都有些晕。
京柏年现在站在屋顶最粗的一根大梁下,他左右看了看,神情已变得愈发郑重:“你们知道吗,二十八年前,也就是一九六七年的那天晚上,我从被关押的一间教室里逃了出来,当晚,便是逃到了这里。那晚的天很冷,我半夜时被冻醒,我就在那时,想起来我父亲,也就是你们的爷爷有一次告诉过我们弟兄三个,说在这大梁之上,藏着我们京家的一件宝物。他让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些红卫兵把这件宝物抄走。于是,我那晚就搬来了凳子,从大梁之中取出了那件东西。”
我们几个一起抬头看那大梁,木质大梁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来,也看不出哪里可以藏住东西。
京柏年指挥京家兄弟搬来凳子,京舒不待吩咐,便站到了凳子之上,依着京柏年在下面指点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木梁中空的地方,然后,从里面取出一只长约一尺宽八寸的紫褐色的木匣。
京舒将木匣交到京柏年手中,京柏年的手微颤着接过来,待我们都围到他身边,他慢慢地将木匣的盖子打开。
京柏年口中的宝物只不过是一本书,众人脸上都微微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不要以为它只是本书,我告诉你们,它其实是我们京家的家谱,里面不仅有百年来京家子孙的名目,而且,还是京家这百年来的大事纪。所以,它对于别人根本一钱不值,但对于我们京家,却价值连城。”
京雷京舒兄弟的神情刹那间,变得无比庄重。
29、京家旧事
一九七六年,苏北海城,京家老宅。
京柏年颤颤巍巍打开那卷制作得非常考究精制的《京家族谱》,借着天窗透射进来的星月的光茫,细细观看。但见族谱前半部份,是京家数百年来先祖的名录。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有详细注解,用简要文字记录此人一生经历的大事。京柏年第一次知道了京家祖上,在清朝道光年间便是京城有名的商贾,道光十五年两江总督陶澍来海城巡视边防,并观盐政改革的成效。回京后,道光皇帝召见他。海城素有“海氛不靖”之说,皇帝特别问起海城一带的百姓,是否还有带刀佩剑的旧风。陶澍对道:云台山后,鸡犬桑麻,有太平景象。”道光皇帝听了大喜,便说:“此境与桃源何异?”皇帝的话,金口玉言。在京城传开,大家奔走相告,都道在东海之滨出了一个世外桃源。京家祖上便是那时受了盅惑,差人来海城创办商号,购置宅院。后在京城家道落败,便于清末举家迁往古城。
到了京柏年太爷爷时期,京柏年的太爷爷与两广总督乃至交,中年时应邀做了两广总督的幕僚,专司经营。那段时期,恰是中国洋务运动发展时期,两广所辖区域又是中国与海外最大的通商贸易区,因而京家的财富迅速积累,成为当时富甲一方的大豪。
京柏的太爷爷身在两广,只留下一个最小的儿子留守祖业。那小儿子便是京柏年的爷爷。京柏年的爷爷在海城,不仅继承祖业,而且兴办了缫丝厂、面粉厂和船务公司,若论财富,海城无人能与京家媲美。
跟随京老太爷的另几个儿子,后来做什么的都有,做生意的发了大财,当官的做了大官,还有的为洋人服务,做了买办。京柏年爷爷那一代,是京家最鼎盛的时期,你无论走到中国的哪个地方,几乎都能看到京家的商号。
京柏年看得出迷,渐渐忘却了身上的寒冷和腹中的肌饿。他从被关押的教室里偷跑出来,身上只穿着单薄的棉衣,已整整一天没有进食,是京家祖先的辉煌业绩让他忘却了饥寒,他的心中,被先辈的豪情所充满。
族谱的后半部份,是这数百年前京家的大事纪,京柏年的阅读重点也放在这一部分。但是,当他翻看记录爷爷生平那一章节,读完爷爷守业与创业的介绍之后,忽然发现有几页纸被粘上了。
他知道这本族谱的珍贵,细心地手指粘了唾液,想辗开那几页粘上的纸,但那几页纸粘得很牢,不像是时间久远纸张潮湿后所形成,而像有人专门将它封闭。京柏年将族谱举到窗边细细观察,终于发现被粘起来的那页纸的最下面,有一行蚂蚁大的小字。他仔细辩认,好容易才看清那行字的内容。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感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那行字的内容是:京家子孙不得擅自翻阅以下封闭内容。
京柏年当然是京家子孙,那行蚁大的小字,显然是京家哪位先辈所题。京柏年知道自己应该遵循祖训,跳开那几页文字,但是,心里却再也抛不开那份好奇。
既是京家族谱,记录的便是京家发生的大事,难道京家还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让自己的子孙知道的?既不想让后人知道,那为什么又要把它记录下来?
京柏年的爷爷在他六岁那年便因病逝去,在京柏年的记忆里,爷爷终日郁闷寡欢,不苛言笑,莫非在他一生之中,有着什么离奇的经历,这才导致他如此的性格?爷爷死去后很长时间,他偷听父亲与叔父的谈话,这才知道爷爷是郁郁而终,至死心里都有排遣不去的心结。那至死不解的心结,莫非便和这族谱中封闭起来的内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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