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夏天,当铺又到了翻晒存货的时候,过期死当也都要拿出来绝卖。易声辉是学徒,这种脏活累活当然免不了。从角落里翻出那几本书时,老板记性不坏,想起了当初的话,便让易声辉自己付了利息,算绝卖给他了。好在当初也没当几个钱,付了利息也没多少。易声辉翻翻那几本书,是几本明人的文集,作者叫鹤岑子,根本没名气,其中一本里还夹了一根已经压扁了的草。一定很久了,那草已变得很硬,长得就跟园子里的石灯似的,也不知是什么种类,易声辉见样子有趣,便顺手夹在荷包里。
有一天他在柜前,忽然看到那老者又走了进来,衣衫却更加褴褛了。他忙迎上去,正待说话,老者看到他,点了点头便又走了出去。他不知出了什么事,边上一个朝奉却问他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他一阵迷糊,便问:“怎么了?”那朝奉说:“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你却突然站起来迎上去,是不是被鬼迷了?”易声辉说见到那个当书的老者来了,朝奉吓了一跳,说:“这老头子前几天刚死,你真见鬼了。”易声辉也有点惊慌,觉得自己真见了鬼。
过了几天,有个衣衫华贵的书生,突然急匆匆地进来,拿了张当票说要赎当。朝奉一看,却正是那老者的当票,只是已经过期。这书生仍是急不可耐,说:“我愿出一百个鹰洋,把这几本书买回来。”当初这几本书当了不到一个鹰洋,现在居然肯百倍赎回,易声辉便说那几本书在自己手上。书生见他拿了出来,喜出望外,扔下一包鹰洋拿了书便走。易声辉没想到,自己因为这笔当被老板骂了一顿,反倒骂出了一笔小财,心中极是诧异。他当天便告了假,把这笔钱拿回家去给父母。
走到半路,赫然见那老者居然在路口等着,一脸惊惶急迫的样子。易声辉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壮着胆问:“你到底是人是鬼?”老者像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打着手势让他跟着走。易声辉本不想去,可是老者总是拦着他,连连作揖,脸上还潸然泪下。易声辉终究不忍,咬了咬牙,心想:“就算是鬼,他也是有求于我,总不会害我。”便顺着老者指点去了。
老者领着他出了城,易声辉见天色已不早,路却越走越偏,便不想再去。可是每当他要转身回去,老者就又是拱手作揖,甚至还跪地磕头。易声辉被缠得没法,只好再往前走。到了一片荒田,远远地看见有个人在田里打转,周围围了不少人,神情极是狼狈,看样子却正是那书生。他周围那些人无不衣衫褴褛,但这书生却似乎根本看不到一样,明明一步就能走出田来了,却又转了回去,脸上已尽是泥土,身上的衣服也已肮脏不堪,眼见就要站不住了。
老者指了指那书生,又向易声辉连连作揖。易声辉问:“你要我救他?”老者连连点头。易声辉再问:“怎么救?”老者指了指易声辉腰间的荷包,易声辉心想:“一定是那根草了。可是怎么用法?”他拿出草来,那老人连忙伸手比画着打火点燃的样子。易声辉连忙掏出火镰火绒,一下点燃了那根草,就在点燃的那一刻,书生一下摔倒在地,而原本围着他的那些人也消失不见了。他连忙跑过去,将书生扶了出来。等书生醒过来,看到易声辉手上被烧得只剩下一点点的草,立时放声痛哭。易声辉不明所以,好半天那书生才止住哭声,问易声辉是谁告诉他的。易声辉照实说了,回头看看,却不见那老者身影。那书生长叹一声说:“命该如此。”
原来,明代有个白莲教首领自号鹤岑子,精于法术。这书生的父亲和老者,本是鹤岑子一脉的同门师兄弟。有一次,偶尔得到了师祖的文集,得知鹤岑子生前将平生所学,全放在此地一个鬼守窖里,开启方法就记载在文集中,两人便相约来取。本来说好平分,可事到临头老者却起了贪心,打伤了书生的父亲。书生的父亲逃回去后没多久便死了,临终前要儿子一定要报仇。过了数十年,书生自觉已然学成,便来寻仇。谁知,到了才发现鬼守窖居然还没破,老者却已死了。于是,他的念头便转到了开启鬼守窖上。
经过查探,书生得知老者生前去当铺当过不少东西,于是就来当铺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把鹤岑子文集赎了出来。大喜过望之下,当即照书上说的施法开启。谁知鬼守窖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得多,若非易声辉相救,书生非死在这里不可。现在他才知道必须要有明茎草不可,而且一定要有两根。老者只弄到一根,所以这么多年他也无能为力。
所谓明茎草,《洞冥记》有载,说东方朔游北极,在镜火山日月不照之地发现。此草如金灯,带在身上能见鬼物之形,仙人宁封尝燃此驱鬼,因为点燃后能够照透人之胸腹,所以也叫洞腹草。只是,书生本来想除掉这老者替父复仇,没想到老者的灵魂最后反而救了他。看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再坏的人也不会坏到底。书生谢过了易声辉,便飘然而去。后来易声辉也听说此地总有些异样,因此终其一生都不敢再过来这里。
求雨
安徽某地有个小县,僻处深山,十分贫穷。清朝时,若有京官外放到这儿上任,同僚都会表示一番惋惜,说年兄大才,结果到了那儿,实是牛刀割鸡云云,心里却都在庆幸去的不是自己。俗话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可来这个小县当县官,别说十万两外快,连俸银都只怕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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