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打着的也是把油纸伞,和杭向东的一模一样,杭向东心想这外乡人也真是多事,一把油纸伞都要赶过来调换。他抹了抹眼泪,把伞还给黑衣人,说:“对不住,我舅舅突然过世了,我家里没办法招待你。”黑衣人一听,马上问:“你是不是打开过伞?”杭向东不知黑衣人话中是什么意思,说:“是啊。”黑衣人跺了跺脚,说道:“坏了,快带我去看看死人。”他这要求也当真无礼,不过杭向东伤心之余,也顾不得去怪罪,说:“就在那边。”
黑衣人快步走到舅舅的尸体前,伸手摸了摸手腕,松了口气说:“还好,没误事。”说罢咬破了手指,将一滴指血滴在尸体前额。说来也怪,血刚一滴下去,舅舅突然翻身坐起,叫道:“哎哟,好冷。”众人见舅舅居然死而复生,全都破涕为笑。混乱中杭向东猛然想起那黑衣人,正待问个究竟,那人却已经走了。虽然天上飘着雪,那人却仍然挟着伞,走得非常快。
舅舅醒后,除了因为在雪地里躺了一阵,觉得有点冷,别的也没什么,晚饭也就照常吃了。酒席上说起刚才的事,有个没在现场的老辈人听说这黑衣人,忽然说:“哎呀,这是阴差!”“阴差”也叫勾司人,传说哪个人将死,阴差就会来带走他的魂魄,那把伞准是他的法器。因为森罗殿传说是在四川丰都,所以阴差大多是四川口音。不过话虽这么说,谁都不会去信,有些小辈笑着说老爷子还在搞老迷信。而至于那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谁都说不上来。
僵蚕
我的老家盛产丝绸,过去每到夏天,村里几乎家家养蚕。在老家的翔云观边上,有户姓陈的人家,子女都在工厂做事,老太在家没事干,每年便也养上两匾蚕,秋来好卖出点油盐酱醋钱。
养蚕是件很费心的事,每天都得起早摘嫩桑叶,蚕小的时候还得把桑叶洗过、晾开才行。陈老太年纪大了,早上有时起不来,便放了一个小闹钟在床头。有一天,陈老太醒得早,天还没亮,看闹钟才三点多。外面下着小雨,天色越发显得暗。醒来后也睡不着,就干脆起身,撑了把伞去摘桑叶。
她把两匾蚕养在柴房里,走过柴房时,却看到里面透出光来,她吓了一大跳。因为那时柴房还没拉电灯,她以为是把油灯忘在里面了,那要烧起来可不得了,便赶忙走到柴房门口,却发现那光很平稳,没有一点儿晃动。油灯光不可能这样。于是,她先从门缝往里望了望,哪知刚一碰门板,里面的光就灭了。陈老太推门一看,里面什么都没有。天还没亮,柴房里更是昏黑暗淡。只是就算自己年老眼花,刚才的亮光总不会看错。
陈老太百思不得其解,白天把这事告诉了孙子。她孙子刚上中学,正是好事的年纪,当新鲜事跟同学说了。同学却都不信,说他瞎编。孙子火了,说自己奶奶绝不会说瞎话,肯定是真的。几个男孩子就相约,晚上来看个究竟。于是,当天晚上几个人一块儿到陈家的柴房守着,守了一晚,却没什么异样。第二天,纷纷哈欠连天地说陈家孙子吹牛。孙子很沮丧,去问奶奶是不是看错了,陈老太自己也有点怀疑。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过了几天,又是一个下雨天。养蚕不能让蚕有一天饥,而带雨水的桑叶又不能直接喂给蚕吃,所以陈老太便把桑叶一张张地擦干。两张匾的桑叶,也有一大堆,老太太手脚慢,孙子心疼奶奶,也来帮忙。擦完后,天也全黑了,陈家孙子就冒雨把桑叶搬到柴房去。来到柴房门外,却发现有微光映出来,吓了他一跳,推门进去,这束光却没有消失。定睛一看,柴房里并没有灯,光是从一条蚕身上发出来的。只是这蚕爬出了匾,趴在一块断砖上,已是条僵蚕了。他不敢碰这条僵蚕,赶忙连断砖一块儿拿起来,送去给奶奶看。
这僵蚕身上散发出荧荧的白光,陈老太说她那天见到的光更亮一些。蚕是种蠕虫,蠕虫感染了真菌后会僵死,所以有了僵蚕得赶紧拣出来,不然会传染给别的蚕。僵蚕可以入药,中药店会收,只是这条僵蚕为何会发光,实在让人想不通。
陈家孙子正放暑假,说开学后去问问老师看。他拿了个塑料袋把僵蚕装好,先拿去给同学献宝,以示所言不虚。一见这僵蚕果然能发光,同学才信了。其中有个同学的爷爷,说听老辈人说起过,蚕里有一种叫“水晶蚕”,几万万条里才出一条。这种水晶蚕通体透明,像夜明珠一样能发光。曾经斗法击败张天师的翔云观观主张和,号称半仙,传说就是吃了一条水晶蚕后才有法力的。
陈家孙子好歹也是个中学生,不太信这个,但听那同学的爷爷十分郑重其事,便问怎么个吃法。同学的爷爷摇摇头说他也不知道,但他认识个还俗的老道,常常来这边采草药,说不定老道知道,还叮嘱陈家孙子把这条僵蚕放好,别扔掉。可是过了一个礼拜,那采草药的还俗老道也没来。那条僵蚕却慢慢地不再放光了,硬邦邦的,完全和一般僵蚕一样。
直到有一天,那还俗老道真的来了,同学的爷爷跟他说了这事,还俗老道登时大惊失色,要他赶紧去找陈家孙子。找到了那条僵蚕,还俗老道看了看,跌足叹道:“可惜可惜。”又问那块残砖还在不在。一块破砖头,隔了这许多天,哪里还会留着,自然已经扔了,扔哪里都不知道了。还俗老道此时竟然痛哭流涕,连说:“无缘!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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