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周忽然感觉到,他肩上落下的雨,不知为何变烫了,或许,雨本来就是这么烫的?不对,那是易忆的眼泪,是母亲在哭,在焦急地找到了最重要的易周后。
从那一刻起,易周便不再有什么恨了,不再因自己与城里人大不一样而怨恨母亲。他看了看母亲肮脏破旧的工作服--清洁服,再看看自己被洗得干干净净的校服,易周也哭了,他现在只恨这个任性无知的自己,清洁工的母亲是拼了命的工作也不让他吃一点苦啊!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任性啊……
那一天,我痛痛快快地哭了,哭得很彻底,那一天我把不乖的自己哭掉了,那个不乖的坏小孩易周……那天的泪水是什么滋味,我已经不记得了,因为从那一天起,我就再没哭过,真的,没再哭过,眼泪是苦还是咸,我已经忘记了。看不出来吧?我不会哭,因为妈妈说过,爱哭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易周笑笑,确实,就算他遇上了死神,知道了三天寿命的残酷事实,也始终没有哭过--
似乎是从那天“离家出走”后,我发现了我有病,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病……
可能是淋了大雨的缘故,易周在第二天就开始发高烧,直达三十九度多,易忆带他奔向了城里的大医院,花了二百多元,看病。易忆觉得医院实在是在拐着弯榨钱,因为医院说要为易周做一次全身检查,发烧就发烧吧,还做什么检查呢?不过为了易周的健康,易忆咬咬牙,还是照医院吩咐的去做了……
只感觉有一道响雷在易忆心中炸响,“轰隆隆”地令她差点站不住脚。易忆一手捂着吃惊想张大的嘴巴,一手拿着一张白色报告单,单子在她手中剧烈的发颤,她不想去相信,到最后却还是得去承认--
她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白色单子,看着那由医生亲手写下的检查结论,易忆捂紧了嘴,两行混浊的泪从她清澈的眼眸中滑落……
易周,有病,白血病,先天性的白血病……
自从那次高烧后,我的体质明显更差了,有时候会在上课时头晕,有时会走在路上时突然头痛,有时候还会在跑步时晕倒。出血是很恐怖的,不容易止住,不喝水的话就会没精神,我一天至少都得喝一大壶的水,妈妈更是几乎不让我碰冷水,我不能淋雨,不然会发烧……
易周的双眸一黯……
“轰隆隆”,天空,下起了雨。易周坐在母亲踏的三轮车上,感受雨点在身上绽开,他喜欢这冰冰凉凉的感觉。于是,便出现了“序幕”的场景--
“妈妈,下雨了耶!”易周兴高采烈地对身旁的母亲说道。
母亲望着易周兴奋天真的笑容,不禁欣慰地笑了,但她又马上一蹙眉:“快拿纸皮挡一下,你不能淋雨!”语气中,有着命令。“哦……”易周的眼神一黯,但他还是马上听话地拿起一块纸皮挡在了头上。
易周,不能淋雨,易周,不能感触雨给的温柔……
虽然我不能淋雨,但我还是很喜欢下着雨的,那种细细小小的雨,雨水沙沙的声音。妈妈说,那是天上的爸爸在哭,可能是爸爸心情不好吧。我很喜欢雨水滴在我的身上,因为那样,我好像就可以感觉到天上的爸爸了……
乐鸿的鼻子,酸酸的。
城市里的天气,在我的印象里,经常在下雨,下雨的天气,也是我对城市的唯一留恋……
易周的话说完了,他转头望向了乐鸿,乐鸿与他对视着,清澈的眼眸隐隐能见到一层水雾……
“易周……”半晌,乐鸿哽咽地唤了一声,易周只对他微微笑了笑,笑容很轻,很淡,很熟悉,真的,从没见过易周有哭过,或许,笑,便是易周的哭了吧?很多时候,笑容其实是悲伤的伪装。
又是沉默的半晌,一阵凄冷的寒风吹过。
“对不起……”乐鸿微微垂下了头,寒冷的风将他额前的发打乱。
“呃?”易周睁开了因微笑而眯着的眼,不解地看着乐鸿。
“你的病……其实,在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你的病是什么了,只是……不敢对你说……”乐鸿的声音越来越低,易周一定会生气的吧?他想,虽然自己还从没见过易周生过气。
易周的眉头微微一蹙,语气却仍旧平和:“是什么?”
乐鸿缓缓抬起了头,犹豫了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回答道:“白、血、病。”
空气,又凝滞着不动,乐鸿勇敢地与易周的眼睛对视,想从他的眼中读出预料中惊讶、惊恐,然而,乐鸿却什么也没读出,易周的眼中,就似潺潺的溪流没起一点的涟漪,六年级的易周,不可能不知道“白血病”这个名词的含义的。
易周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接着又招牌式地一笑:“哦,现在我知道了。”就这么淡然,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病情,没有一点讶异。
“易周,你……不害怕么?”乐鸿实在不懂,提出了最大的疑问。
易周轻轻摇了摇头,见过死神的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为什么?”乐鸿不相信一个六年级学生能有这样的心境造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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