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不见阿健的身影。
他房间的门静静地关着,好像和这个家彻底隔绝了一样。甚至于,我能微微地感觉到,那扇门乃至那门里的空间,都笼罩着深深的阴影。
沙发边上掉了一片我们昨晚出发去学校前玩过的拼图,我低头把它捡起来,像放回桌上的时候,突然发现阿健的妈妈坐到了我的对面。
她的头发有点乱,缩着肩膀的样子看起来像只受惊的鸟。
“阿健……”
“你没看到是谁做的吗?”
我刚开口,就被突然抬起头的她打断了。
她的瞳孔缩得几乎看不见,这样的眼睛配上那张无精打采的脸,一下子变得有些恐怖。
我被吓住了。
她似乎立刻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像装了弹簧的玩具一样,她的头突然低了下去。
我小心翼翼地望着她,不敢出声。
良久,她又抬起了头,似乎是酝酿了很久的关系,这一次,她的表情很温和。
先前的那个话题,没有再被提起。
“你是来找阿健的吧?”说这话的时候,她看起来似乎更疲惫了。
“嗯。”我点点头。
“他在睡觉,可能没办法见你。”
我本能地望向了她的脸,就在这个时候,她也突然地望了过来。视线在半空中相遇,我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慌忙地躲开。
“这样啊……”我故作冷静,然后忙不迭地从书包里掏出带来的作业,安安分分地放到了她的面前,“阿姨,这是阿健的作业,大家都很关心他,希望他能早些好起来。”
她直勾勾地望着我,眼神像是要从我身上生生地剜去一块肉。在这种锋利的眼神下,我几乎是用逃跑的姿态站了起来。
“阿姨您忙,我先回家了。”
临走的时候,我忍不住又望向了阿健的房间。
房门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阿健那双无神的眼睛就这么挨着门缝,偷看着外头的我。望着那死鱼肚皮一般的眼白,我那被雨淋湿的后头又开始阴阴地发冷。
“嘭。”
当着我的面,房门被重重地关上。
阿健的妈妈始终低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听到刚才的响声。
她这个样子,一下子和那晚披着毯子的阿健重合了,像被人在脑门上捶了一拳一样,我感到阵阵晕眩。
在这阵来历不明的晕眩中,我逃了出去。
后来的一天,我的身边仍然是空荡荡的。
大家像是都没有发现这件事一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甚至于,他们都没有把眼神投到过那张桌子上,班主任也没有对阿健没来的事做出解释。
除了我,每个人都正常地生活着。
我怀着深沉的不安,找到了班主任老师的办公室。
他看到我时,惊讶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抿着嘴唇让我坐了下来。
我能感觉到,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在默默地观察着我。
他们在看什么,他们到底听说什么了,他们为什么这么看我?
我感觉先前那种熟悉的不安又从心底慢慢地爬了上来,就像是有千百只虫在心窝里爬一样,我如坐针毡。
班主任端起热腾腾的茶水,抿了一口,他的眼镜上迅速地结了雾气,成了两团白茫茫,就好像是秋天早晨的大雾。
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皱起的嘴角。
“你是为了阿健的事吧?”他说着,眼镜上的雾缓缓地散开。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有些犹豫地开口。
“阿健他还是说自己感冒吗?”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已经发黄的马克杯发出了短促的声音。他撇了撇嘴,似乎颇为无奈,“嗯,还是感冒。”
“可是他明明没有感冒……”
我一时冲动,说出了这样的话。班主任扶着眼镜,用一种无法言明的眼神望向了我。
“我知道,他不是感冒,而是受了惊吓。”
受了惊吓吗?
脑中像条件反射一般浮现出了手电筒光芒中的阿健,还有那满是血渍的水桶在地上来回滚动的样子,那声音带着某种深沉的回音,在脑海中反复地放送。
冷汗再次沁上了我的额头。
班主任似乎没注意到我的样子,自顾自地继续。
“大晚上被血淋成那样,他应该快要吓死了吧,不,不仅是他,大家应该都吓死了吧……”他说着,神情像是讨论某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老师从来都没有想出要查出是谁做的这件事吗?”
听到我的话,他骤然顿住了,他望着我,一脸的为难。
“不是老师没有查,是根本查不出来啊,所有人都有其他同学做证明……”
我几乎拍着桌子站起来,“那种谎话,警察一问不就拆穿了吗?!”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我,一向没有精神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许多,就像是缺氧的鱼。
“你……”
办公室里所有的老师也都同时望向了我,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眼神或是责难,或是好奇。
老式空调的出风口呼呼地往外喷着冷气,别就湿泞的空气因为这不自然的白气而变得又凉又潮,我猛地打了个冷颤,身上的鸡皮疙瘩如同被什么召集了一般,齐刷刷地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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