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中午,阿健死了。
他死的时候,正是午休的好时候。有稀稀拉拉的同学在教室里吃午饭,还有的同学冒着雨在操场上追逐打闹,这个时候,学校会吵闹得像一座游乐场。
就在这时候,“嘭”的一声巨响,他重重地砸在了花坛上。
有女生看到他像一只鸟一样挣扎着从窗口飞过,抱着头惊声尖叫,这叫声就像是传染病一般,瞬间传遍了整个学校。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凑到了窗口。
像是要把玻璃震破似的,女孩子几乎叫哑了嗓子,有胆子小的,抱着哭成了一团。
虽然活着的时候,阿健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子,但他死的时候,却是真正的轰轰烈烈。
学校又一次因为他而沸腾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尖叫的不再是他了。
阿健死的第二天,班里有一半的人没有来上学。
班主任望着我们这几个孤零零的身影,唉声叹气地低下头。他似乎说了什么鼓励我们的话,但是我一句都没有记住。
我想,恐怕他自己都没有把那些话听进去吧。
这种缺勤严重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期末考试,这一天,人到得格外的齐。教室里充斥着一种粘稠的紧张感,让人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打破这小心翼翼的,是为满勤而欣喜若狂的班主任。
他憔悴的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语气激昂。
“同学们,周末大家一起去野营吧?”
就像是被看不到的海绵吸收了一样,他的话没有得到任何的响应。
他用期待的眼神扫过每一位同学,但是依旧没有人响应他,就像是极其怕对上眼神一般,大家都死死地低着头,沉默,再沉默。
尴尬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而后,似乎是为了强打起精神,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用很是兴高采烈的声音说道:“暑假就要来了,难道大家不想一起出去玩吗?”
大家低着头左顾右盼,似乎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就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膜包裹着似的,这微妙的平衡似乎一不注意就会崩溃,但其实又无比的结实。
就在班主任僵硬的笑脸就要维持不下去的时候,好像一下子瘦了很多的班长鼓起勇气,举起了手。
班主任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住地眨眼。
班长原本朝气蓬勃的脸颊微微凹陷,眼圈又肿又黑,像是好多天没睡足觉一般,他的神情似乎还有点恍惚。他现在的样子,简直和在梦游没两样。
“我去。”
像是一颗投进水里的小石子,这一声几近于虚弱的话一下子引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猛地抬起头,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望向了他,接着,悉悉索索的讨论声开始响起。教室像是终于被人叫醒的睡梦人一样,开始发出了抗议的呓语。
寂静一旦被打破,就不再可怕。
在越来越热烈的讨论中,渐渐地,又有人举起了手。
接下来,便是更多的人。
到最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望着这似乎陡然活过来的班级,班主任的脸上露出了接近于喜极而泣的神情。
露营的那晚,天气格外的好。
像是被水洗过一般的皎月挂在夜空里,宛如一盏明亮又洁白的灯。
红彤彤的篝火跳跃着,照亮了每一个人的笑脸。
-------------------------------------------------------
“咔!”
教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两个女生探着头,往教室里瞧了瞧。
“原来真的被错搬到这里了。”前头扎马尾的女孩说着,迟疑地走了进来,弯下腰拿起了地上的新洁具。
“咦,还真是诶。”后头的短发女孩也走了进来,她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瞅了教室一圈,突然打了个冷颤,道:“嘶,这个教室果然有点阴森。”
“什么意思?”马尾女孩将手中的扫把递了一半给她,问。
“你不知道吗?”短发女孩似乎很惊讶。
“知道什么?”
“这个班的人在露营的时候全部被没有完全扑灭的火烧死了啊。”
“讨厌,说什么吓人的话。”
“是真的啊,这事好多人知道的。”
马尾辫听着她煞有介事的话,脸色一白,回头瞅了一眼,连忙拉着她走了。
望着重新关上的门,全班同学都将刚才集中在门上的视线重新转了回来,教室里又再次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我抬起头,嘴角带着笑意,望向了窗外的雨。
那一夜,手中火把上跳跃的火苗是那么美丽。火舌如藤蔓一样窜上每一顶帐篷,一瞬间就将那熟睡的人们包裹其中,就像是盛开了一片火红的莲花似的,火连成了一片。黑夜被火光照耀得如同白昼,月光似乎一下子失去了魅力。
惨叫声似乎还近在耳畔,那声音像是天使的鸣唱一般,久久不散。
今日的雨下得真好啊,就像阿健死的那天一样。
还记得那一天,屋顶的水洼零零碎碎地倒映着污浊的天空,就好像将天空破成了无数个碎片。
阿健猛地睁大双眼,就像前一天在看到灌木丛中的我时一样。这一次,他拼命挥舞着手臂,像是刚学习飞翔的雏鸟。可是,他并没有翅膀。
52书库推荐浏览: 赤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