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刺骨的冰凉,杨开缓缓地睁开了眼帘,呵呵一笑:“不用按,这点小伤,我能忍住。”
“这可不是逞qiáng的事儿,刀子一偏,会出大问题。”雨衣人表qíng一肃。
“听他的。”白面具的声音响起。
既然上司都吩咐了,雨衣人也就没在多说了,很快,便把刀尖剜进了杨开的伤口,不多时就剔出了一颗沾满了血浆的子弹出来,蹲守在一旁的另一个人迅速将一团止血棉按了下去,然后将凝血针慢慢推进了他的静脉。整个过程,杨开果然面色如常,一个微弱的呻吟都没有发出来。
最后,当看到那些混杂着白色粉末的液体慢慢进入自己的身体时,他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沉重的担子。
不管怎么说,教导队的最后力量,算是保全了。
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偃旗息鼓了。上海的天气就是这样,孩子般的倔,令人难以捉摸。
众人相继跟着白面具上了车,随着车轮的转动而左右颠簸,有节奏地一起一伏。
九筒和赵勇德两人已经和几个国军士兵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几个烂赌鬼聚在一起,可谓碰到了同道中人,片刻就玩起来了骰子来,不亦乐乎。
杨开的伤qíng经过处理,也有了明显的好转,只是一只胳膊还是吊在脖子上,两只眼炯炯有神的盯着白面具,像是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白面具淡淡的开了口。
“嗯”杨开点头:“动用一支如此规模的军队,而且还牵扯到了堂堂的军统蓝衣社,要是去营救某个将军,或许还qíng有可原。但却只是为了营救我们这几个残兵败将,呵呵,如此说来,我杨开这条命,也太值钱了吧!”
“咦,蓝衣社,你知道我们?”白面具的眼中露出一丝讶色。
“颇有耳闻,我的一位老校友,也和你供职在同一部门。”杨开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白面具点头:“好吧,杨开,不可否认,你是一个很jīng明的人,直到现在,都没有对我放松警惕。事到如今,我也可以很直白的告诉你,这件事发生的前后,的确很是……怎么说呢……扑朔迷离!”
“怎么个扑朔迷离法?”听到这,杨开顿时来了兴趣,的确,能让声名赫赫的军统感到头疼的,一定不是件小事儿,还是件妙事儿。
“我和我的同僚们,辗转全国,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却只是为了寻找包括你在内的四个人,四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
“方便说吗?”
“嗯,第一个是大学教授,第二个是当铺老板,而第三个,第三个……”白面具yù言又止。
“第三个是什么?”
“第三个是一名严重的jīng神病患者。”说到这,他有些哭笑不得:“而且为了找到这个老疯子,我们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好了,这一段就此揭过!”白面具挥了挥手:“想必大家也饿了吧,这里正好有些美国进口的牛ròu罐头,正好尝尝味道如何!”
杨开点了点头:“行,我也觉得饿了。”他知道,既然对方有意岔开话题,那么自己再追问下去就已经毫无意义了。再说,白面具能对自己说这么多,已经算是难能可贵的了。还是那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从美国进口的牛ròu罐头果真是分量十足,一个罐头足有一公斤重。掀开厚厚的马口铁,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块排列整齐的酱红色ròu块,香气十分浓郁,而且这些牛ròu的纹理细嫩无比,ròu快中的油花分布也很均匀,足可当得上汁浓味厚这个词儿。未几,就将众人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
除了独眼龙仍旧保持着细嚼慢咽的作风外,其他人简直如同饿láng一般的风卷残云,特别是赵勇德,竟然一口气吃了三四铁罐,还去夺别人手里没吃完的。瞧的大家忍俊不禁。
“唉!这些兄弟们,都饿了。”白面具叹息了一声。
“是啊,一天没吃东西了。”杨开说道。
“吃吧,我给你打开盖子。”白面具小心翼翼的用军刀划开一个罐头,然后递给了杨开。
“谢谢!”杨开咽了口唾沫,便伸手去接,可突然间感到大脑一黑,白面具的脸慢慢朦胧起来,摇摇晃晃的,只剩下阳光在眼帘里明晃晃地跳跃。然后,便是身边人急促的呼喊声。
“头儿,他的伤口又崩裂了……”
“上绷带,配药,再打两个剂量的凝血针。”
“妈的,这倒霉的天气!”
第十三章 杨开的回忆(1)杨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
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看见了去世多年的哥哥,对方似乎变老了。白褂子,黑眼圈,颌下蓄了一圈淡淡的胡茬。但轮廓却丝毫未变,和自己相似,却又比自己稳重。
“哥哥,是你,真的是你!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杨开颤抖的伸出五指,想要去触碰亲人的面颊,但结果,却是扑了个空。
只因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对方脸颊的瞬间,他的哥哥,退了一步。
停在半空的手慢慢僵硬,表qíng错愕的杨开仿佛中了石化术一般。
“为……为什么?”良久,他苦涩的问道。
对方依旧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表qíng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眉头比之先前蹙起了半分,那眼神仿佛包含着深深地忌惮。
看到这一幕,杨开感觉到双眼一黑,大脑也如重锤击打般的一阵眩晕,但他还是qiáng迫xing的摇了摇头,惊慌失措的比划着双手,试图去解释着什么。
“不,……你听我说……”
“说……说……”杨开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qíng,那是一种想要去说却无语凝噎的感觉。无论他怎样去努力,甚至用双手掐住喉咙,脸红脖子粗,却终究是一个想说的字都没能从口中蹦出来。
直到最后,才转化为一缕比哭还难看的笑,释放在了嘴角。
因为,他不配,真真正正的不配。
灰色的梦境空间里,哥哥就这么面无表qíng的看着他,仿佛就像是看着一个路人,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而在杨开的背后,似乎更有好几个来回闪动的黑影,指着他的脊梁骨,窃窃私语。
眼泪,顺着杨开的腮边留下。谁也没想到,一个不打麻醉,取子弹时都没吭出一声的铁血军人,竟在如此不合时宜的地方,嚎啕大哭起来。
哭的潇洒,动qíng,没有一星半点的虚伪。
片刻,歇斯底里的他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男儿膝下有huáng金,huáng金是很宝贵的,但不可否认,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要比huáng金宝贵得多。
“对……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杨开双手抱头,喃喃自语。他不敢抬头,更不敢正视哥哥的眼神,因为他害怕,真的很害怕。
灰白色的记忆慢慢扭曲成型,变成一只只虚无的大手,撕扯着他的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而此时此刻的杨开,唯一能做的,唯有蜷缩起身体,低垂着头,默默抽泣着,那神qíng,就仿若是一个被丢弃的孩童,无助的面对着来自于心灵和ròu体的双重打击。
自从那次任务失败后,这个梦,整整纠缠了杨开一年。每次想起,都会令他痛不yù生。
那次任务,杨开保住了机密,但代价却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哥哥。
整件事的始末,还要从两兄弟最开始的羁绊说起。
杨开的哥哥叫杨卓,比他大四岁。虽说两人都是同一个父母,但xing格却是截然相反,一个水,一个火。
杨卓脾气温和,但凡说话做事都是慢条斯理,一步一步的来。而杨开则脾气bào躁,大大咧咧,风风火火,更兼xing子倔qiáng。也正因为这种好勇斗狠的秉xing,从小到大,给他惹下了不少祸事。
五岁的时候,学堂中的杨开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孩子王”,身后跟着一群混事小跟班。一天傍晚,他信手抢了某个同学的玩具,见对方哭闹,便一不做二不休,摁在地上海扁了一顿。当时只觉得在伙伴面前长了脸,可待到第二天走出家门,杨开的心就虚了,因为他家门口俨然成了菜市场,人头攒动,男男女女的聚了头十号人,更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儿提着短棍,来回溜达,时不时的往围墙根瞟上一眼,生怕错漏了什么人。昨儿被他bào揍的小胖丁亦在其列,一见到杨开,那胖子眼珠子都绿了,直拉着身边的贵妇人喊道:“娘,就是他,小三小四,给我上,打,狠狠的打!”
听到这句话,杨开算是什么都明白了,也活该他倒霉,原来这胖丁家老爹竟然还是个政府要员,平日里小宝贝长,小宝贝短的,把这独苗子当亲爹一样供着,生怕磕着碰着,就差立个长生牌坊了。昨晚上瞧见自己儿子被揍成了熊猫,那还了得,是可忍孰不可忍,第二天就带着人来兴师问罪了。
要说这杨开也不傻,虽没看过什么《孙子兵法》,但什么时候该打,什么时候该逃,那是比谁都清楚。若是往常,估计早甩了书包,轻装逃离事发地点了。但现在的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做,因为对方已经堵在了家门口,就算自己逃掉了,家人肯定得遭殃。于是在小男子汉的思维怂恿下,脑袋发热的杨开也不管个三七二十一,话也不说的就铺了上去。
杨开虽然在小伙伴里是打架能手,但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是成年人的对手呀!更何况是一群拿着武器的家伙。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没过五分钟,杨开就被揍得满地打滚,连上衣都被撕成了碎布条。眼见得目的达到了,那贵妇人也不想把事儿闹大,于是和小胖丁低语了几句。小胖丁听后摇了摇头,又叉了叉腰,冲着杨开笑道:“属小狗的杨开,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想让我放了你,左右一句话的事儿。不过在此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就是从今以后管我叫老大。还有,现在就从我的裤裆下钻过去,学狗叫!哈哈哈哈!”
他这一说,倒是带动了周边人的气焰,几个好事之徒纷纷起哄开来,就连那个贵妇人也忍俊不禁的捂住了嘴。
外面闹得很凶,杨家人也早就听见了动静,此刻,正一字儿排在门槛里。杨父黑着脸,一言不发。杨卓则面有忧色,两条眉毛随着杨开的叫声,上下耸动。反应最激烈的是杨开的母亲,哭喊着要去救,却被杨父一把拉住胳膊。
“老头子,你疯了吗?阿开是我们的儿子呀!”
面对着妻子的斥责,杨父慢慢闭上了眼睛。
“别去,他们家大业大,我们……
惹不起!”一句言简意赅的话,却仿若一块巨石丢进了深潭,溅起来大片的水花。杨母的哭声慢慢变小,只是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正备受煎熬的杨开,指甲盖掐进了ròu里。
杨开的血,撒了一地,胳膊也脱了臼。偏生他是个两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倔脾气。从挨打到现在,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就好像被揍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人。
这种表qíng,在小胖丁看来,无疑是一种挑衅,这种挑衅,让他感觉到很是不慡。
于是他喊停了那几个下手的人,然后屁颠颠的走到了杨开的身边:“杨开,想想吧!只要你从我裤裆下钻过去,学狗叫,我就什么也不追究了,而且立刻把你送到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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