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筒,二饼,两门迫击pàojiāo给你们负责了,石头,你去清理下包裹里的雷管和炸药,越多越好。其余人,枪不离手,原地待命。”
看着忙碌的众人,杨开笑了笑,在刘子淑身边的石头上坐下。
“刘队,在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刘子淑手上的是一张泛huáng了的黑白照片,照片里人头攒动,一个个年轻男女的嘴角都洋溢着花儿般的笑容,朝气蓬勃。
右下角印着一行字:huáng埔军校第六期毕业留念。
看到这行字,杨开的嘴唇有些明显的颤动,眉头紧锁,一张脸绷得死死,像是在刻意压制着什么,但一双眼睛,还是qíng不自禁的在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上,一一流连。
“子淑,咱班……还剩下多少。”片刻,杨开才费力的挤出一句话来,然后拿起水壶,大口大口的喝着水。
刘子淑骄傲的抬起头:“时至1937年7月,huáng埔军校第六期,第三班共计六十名毕业生,除刘子淑,杨开外,其余人等,皆已为国捐躯。”
“砰!”行军壶脱手而落。
一滴泪,从杨开的脸颊流到了腮边。
“吴克仁,孙长周,什么时候走的,我为什么不知道……”
“克仁早在杭州空战的时候,就已经阵亡了。孙长周的特务旅,被小鬼子的第九师团全歼,本人举枪自尽。”刘子淑指着照片里的两个头像,说道。
“那赵樱……”
刘子淑似乎早就预料到杨开会问起这个姑娘,手指轻移,照片里的女子笑意甜美,让人着迷。
“我知道你一直喜欢她……”
“子淑?”杨开目光一震。
“是因为知道我喜欢她,所以你才没说,对吗?”刘子淑自言自语。
“子淑……”
“我也是前天才接到qíng报部消息的,当时没敢告诉你。”刘子淑牙齿咬的咔咔作响。
“我倒是宁愿她死了,但很可惜,樱儿她,被日军俘虏了。”
听到这句话,杨开豁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铁青。但却被随之站起的刘子淑再次按了下来。
“镇定,别忘了,你是一个军人!”刘子淑怒斥道。
两个人的目光激烈的对视着,但最终,理智还是让杨开服软般的偃旗息鼓。
赵樱的话题,没有人再扫兴的提起。
因为谁都知道,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落到日军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
“杨开,我们难道就一直呆在这里gān坐着吗?”半晌,沉默的刘子淑问道。
“暂时是这样。”杨开拽下一根糙jīng,含在嘴里嚼了嚼:“但我估计,很快大家就有活儿gān了。”
“什么意思?”
“还是那句话,今天,太安静了。”
“不知为什么,至始至终,我都是有种不详的预感……”
“但愿,是我太敏感了吧!”说到这,杨开自嘲的笑了笑。不过在抬头的瞬间,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见,守在高地上的独眼龙,此刻已经高举起一面绿色的小旗,朝着众人所在的方向,拼命挥舞。
“敌袭!!!………………”
“敌袭!!!………………”独眼龙的声音被风撕扯的左右飘动,无限扩大,但从语气上还是能听出来,对方此刻的惊恐。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
让这个不苟言笑的家伙,惊恐成了这般模样。
就在大家疑惑不解的时候,远方的天际,传来了阵阵发动机的轰鸣声。
第三章 沪淞会战(3)惊觉而起的众人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朝着声源地望去。
一架,两架,三架……刘子淑颤抖着用手数着,红褐色的雾霭中,至少有十架涂着大红膏药的战斗机朝着滩涂的位置席卷而来。
“杨开……这……这……”
“妈的,看来南山机场已经失陷了,小鬼子的指挥官是想各个击破,然后统筹兵力,对这里重拳出击,一战定乾坤!”杨开一口吐掉嘴里的糙jīng。
“那我们……”
“晚了,都晚了。”杨开无奈的摇摇头:“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拖一步退一步,以空间换时间,将这盘死棋给彻底盘和了。”
“全体隐蔽,分散了趴下。机枪班架好机枪,等日军飞机靠近了,再jiāo叉she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是!”
“是!”
“是!”此起彼伏的回应声如波làng般迭起,随后,整支部队立刻拆散,潜藏在了山丘的各个隐蔽处,只余下几个重机枪手,开始忙碌的给机枪打掩护,拉弹链……
如果说他们是忙碌,那么赵勇德这边就是一团糟。
在距离阵地还有二十多米的距离时,日本飞机怵然变换了队形,当先五架旋转四十五度,一头扎了下来。
零式战斗机的噪音分倍率极高,等到贴近散兵坑的时候,绝大部分士兵已经被震成了短暂xing耳聋。
更可怕的是,由于这场突袭的时间和速度都把握的恰到好处,以至于赵勇德这边,根本就组织不起有效地抵抗。偶尔有几个不屈的老兵举枪she击,也是飞蛾扑火,很快就因为过大的bào露,而被打断了肢体。
“哒……哒……哒!”机pào的焰舌透过弥散在空中的烟雾,下bào雨一般反复耕耘着这道由生命和尊严架构的钢铁防线。
“支那猪,去死吧……”驾驶室里,一个戴着护目镜的日本飞行员疯狂的拍打着机舱,随即左翼一抖,抛出一颗黝黑色的炸弹,呜呜的朝着地面飞去。
瞬间,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绚烂的火焰骤然盛开在人丛之中。一个接一个掩体沙袋被掀飞到空中,来不及撤退的国军士兵被炸成碎片,飞散的血ròu四溅,到处都是跳跃的火光和弥漫的血雾。
“哈哈,哈哈!”看着自己的杰作,飞行员狰狞的笑了。其余几架亦是不甘示弱,纷纷效仿。
一时间,哭声成雨,吼声如山。
河滩外,老树折断,一片破败的残景。就连原本绿茵茵的糙地,此刻也犹如被犁了无数遍似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dòng。
“趴下,全他妈给老子趴下!”来回打晃的阵地中,赵勇德仿若是一个醉汉,歪歪斜斜的呼喊着,尽管如此,周围却仍旧有无数的士兵被抛起,撕裂。
眼见第一轮攻击刚刚收尾,凄厉的嘶鸣声再次响起,剩下的飞机如同幽灵一样地从云层里钻了出来,飞机上的航空机枪劈头盖脸的泼洒下阵阵弹雨,打得守军阵地两侧尘土飞溅。混合了血ròu碎块的泥浆被染成一片血红,令人触目惊心。
“师长,小心!”文书一下就把身边的赵勇德扑倒,死死压在身下。
“轰!”一枚炸弹在距离他不算很远的战壕内腾起火球,将几个机枪手烧成了灰烬。雨点一样落下的泥土打在赵勇德的钢盔上,“咚咚咚”连续作响。
抹掉脸上的土灰,赵勇德一把拽出废墟里的文书,黑着脸虎吼道:“狗日的!太欺负人了。又是飞机,又是炸弹!”
不过他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枪林弹雨的嘈杂中……
毛利秀元是这支飞行中队的中队长,为了出色的完成指挥官jiāo代的任务,他和部下们甚至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匆匆忙忙的起飞了。虽然心里多少有些抱怨,但此时此刻,有些疲乏的他却还是被qiáng烈的喜悦感冲昏了头脑。
放眼望去,这个被中国军
人前赴后继,死命捍卫的防御线已经摇摇yù坠,只要自己再打一个来回,就可以通知对岸的士兵发起登陆了。到了那个时候,上海这座富饶的城市就会划入大日本皇军的版图,然后是中国,东亚,整个世界!
没有比这个更令人振奋得了,也没有比这个更让人热血沸腾得了。
想到这,他在对讲机里说了串日语,便带着后面的飞机放慢了速度,准备绕过不远处的山丘,进行第三轮转弯轰炸。
目标越来越近,看着两边快速后退的云朵,毛利秀元已经开始憧憬着,回程后,总司令亲自将勋章别在自己胸口的殊荣。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却偶然瞥见,不远处的绿色里,有一个很亮的东西,闪了一闪。
“砰!”下一秒,驾驶室的窗玻璃应声而碎,一个血红色的窟窿缓缓地在毛利秀元的额头上扩散开来。
这,不是梦!
当最后的意识离开自己的时候,毛利秀元似乎看见,原来的那个位置上,一个抱着狙击枪的家伙慢慢褪下了一颗弹壳,之后,便是永久的黑暗……
失去控制的领航机在半空打了两个螺旋,撞向地面。
“一号,二号,三号机枪手构成jiāo叉火力,先套住中间的那几架飞机再说,五号六号你们自由she击,目的是为了吸引两翼的注意。听我命令……she击!”扶正了钢盔,杨开狠狠地挥下了停在半空的手。
这一刻,他等的太久,也忍的太久了!
国仇家恨,新仇旧怨,一并结算!
“哒哒哒!”几名重机枪手同时压下扳机,帆布弹带不断向内缩短,无数子弹犹如炸窝马蜂般的飞扑而去。失去头羊的日本飞机实力大减,还未反应过来,就接二连三的被这股金属热流给吞噬gān净。
不过头几架飞机的陨落,到底给后面的同伴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没过多久,六架逃出火力网的飞机便嗡嗡的朝着山丘呼啸而来。
“散开!掩护机枪组撤离到二号she击点!”紧要关头,杨开右手握拳,食指平伸,打了个标准的战术动作。看到这一幕,身处qiáng大噪音下的众人顿时心领神会,纷纷让出路来。而完全bào露在日军视野下的重机枪手们,也飞快的拆掉三脚架,裹着大衣就往两边滚。单从这个细微的过程就可以看出,这支队伍的配合能力,远非杂牌军可比。
“妈巴羔子,一队……一队,凑十把汤姆逊冲锋枪,跟我冲!”眼见得日军飞机已经俯冲过来了,刘子淑忽的一下抢过身边士兵的武器,‘突’‘突’‘突’对着天空就是一个点she。
听到他的话,正准备压子弹的杨开愕然间转过脸来,表qíng满是不可思议:“刘队,你疯了吗?”
说到这,他不顾一切的冲向刘子淑的方向。
“啾!”一连串的子弹打在了杨开的脚下,灰尘四扬。而开枪的正是刘子淑。
此刻,他双眼血红,有如发怒的豹子般盯着杨开:“你他妈才疯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gān什么,我以队长的身份命令你,带着所有人撤到两边,这里有我负责!”
“你……”杨开瞪大了眼睛。
“不把小鬼子飞机的火力吸引住,咱们都得报销!”刘子淑用近乎嘶哑的嗓音吼道。
点点头,杨开咬了咬牙,飞快的滑下了山丘。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个队长了,对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可能再收回。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gān掉这些到处乱飞的铁家伙。
“祝你命大!”声音出现的瞬间,杨开已然不见。
“哈哈,我的命一向很大!”刘子淑从背后取下一个弹夹,顶掉了用废的那只。这个说话的空档,已经十多个头顶钢盔的教导队士兵聚集在了他的身后,眯着眼还击,毕毕剥剥的枪栓咬合声中,金huáng色的弹壳噼啪落地,弹成一条曲线。
第四章 沪淞会战(4)有时候,配合是一种互助,有时候,配合也是一种牺牲。刘子淑明白,如果刚才自己不bī退杨开的话,那这小子肯定会义无反顾的将掩护的担子扛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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