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别乱动,小心被子弹削了脑袋。”赵勇德刚想再端详一阵子,却被身旁的杨开一把按了下来。
他认识对方,眉清目秀的,正是先前救自己的人。
“呵呵,多谢兄弟救命之恩。”赵勇德捣了捣杨开的胳膊,赔笑道。
“不客气”杨开仍然端着枪,如同一座雕塑。
瞧见对方冷淡的表qíng,赵勇德也知趣的不说了,四下里瞅了瞅,淘金似的从尸体堆里摸出一把三八大盖和几个弹匣,端详了片刻,伏在了杨开的身边。
“怎么,你会用日本人的玩意?”另一侧的刘子淑,开了眼。
“哼,当然”赵勇德如数家珍:“老子十六岁当兵入伍,鸟枪,汉阳造,中正式,chūn田,三八大盖,什么没用过?有的是部队缴获的,有的是上面发的。这么多年,习惯了,只要能打出子弹的,就凑合用。”
“不错,待会多杀几个鬼子。”刘子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下了开枪的命令。
随着jiāo火的越来越频繁,成群结队的日军再次压了上来,从望远镜中看去,前方日军拉开散兵线,端着上好刺刀的步枪,一步步bī近战壕。后面则跟着抬有迫击pào的工兵;再后面,还有几辆隆隆的装甲车,甩出一团团泥泞,爬升上来。
“砰砰砰……”不断有教导队士兵被爆头,而前方的日本人,更是割麦子似的成片撂倒。
因为快速连发的汤姆逊冲锋枪弥补了人数上的劣势,所以战壕里的教导队士兵虽然只有一百余人,却硬生生的把上千余人的部队,压的步履维艰。
“手榴弹!”放下望远镜,杨开大吼一声。
听到命令,所有士兵全部把手伸到后腰,摸出木柄手榴弹来,咬开保险盖。
虽然鬼子后继架起的重机枪火力很猛,此刻根本无法露头,但杨开还是可以听声音,判断出日本人距离自己还有多远。
“拉弦!”
随着杨开的一声令下,整个战壕冒出了淡淡的白烟。
停顿了大约三秒钟,杨开才喊一声:“投!”
一百多枚手榴弹被甩了出去,轰然炸起一团一团火光。延时投出的手榴弹,在半空中爆炸,碎片下雨一样落下,几乎不存在任何死角。集团冲锋的鬼子,被这轮手榴弹一炸,当场就惨叫着倒下一片。
枪林弹雨中,鬼子兵悍不畏死。而教导队,更是铁打不动。
在丢下了几个联队的尸体后,日本人终于害怕了。一个个趴在地上,只是朝着阵地里开枪。而几名带队的佐官,也唧唧歪歪的在那里jiāo谈,看视线,似乎是
想将装甲车直接调来冲锋。
这个猜测很快被证明,片刻,五辆95式装甲车拖着沉甸甸的履带,出现在了这批日本人的后方。
“步兵战车!”杨开眉头一皱。
“怎么办,这下麻烦大了。”刘子淑躲开一颗流弹,身子滑进战壕里,呼呼的喘着粗气。因为过于激烈的运动,他肩膀上刚刚凝结的伤口,又崩裂了开来。将白色的绷带染出斑斑血红。
“有没有燃烧瓶?”杨开问道。
“这个……”刘子淑摇了摇头:“没有。”
燃烧瓶初次亮相于苏联的卫国战争,因为制作简易,使用方便等特点,迅速成为了二战中对付坦克的绝妙武器。但教导队此次临时接到命令,根本就是轻装驰援,连弹药的用量上都有些拮据,又怎么会带上这些非制式的玩意?
“那手榴弹呢?”
“一人四枚,刚才我们已经投了三轮,现在每个人的手里,最多也只剩下一枚了。”刘子淑说道。
“那好。”杨开点头:“刘队,你过去吩咐大家不要乱用手榴弹,把剩下的全部给我集中到一块儿,每十个捆在一起,拉好引线。”
“你是想用这个……”刘子淑眼睛一亮。
“鬼子的装甲车皮厚,一颗两颗丢下去,杯水车薪。只有把手榴弹聚集在一起,才能发挥作用。虽然这个办法太耗,但当务之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杨开解释道:“另外你叫九筒他们把迫击pào丢了,pào弹匀出来发给大家。”
“要迫击pàogān什么?这东西讲究仰角,现在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打不到目标呀!”一旁的赵勇德突然cha了句。
而刘子淑则露出一副和他一模一样的表qíng,仿佛在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们……”杨开苦笑。
“把pào弹屁股往地上磕一下,就冒烟了,然后当手榴弹砸出去,这下不用我教了吧?”
“原来如此!你的鬼主意可真多。”说到这,刘子淑扶了扶头上的钢盔,便猫着腰,朝着散兵坑的另一头小跑而去。
就在这时,杨开忽然在背后喊了一句。
“子淑……”
“嗯?还有什么事儿”刘子淑停下了脚步。
“总之,小心!”
“好,我知道了。”夕阳下,他的背影很明显的震了震,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开则叹了口气,复又拿起望远镜,看着不远处的滚滚车尘。
“喂,兄弟,怎么愁眉苦脸的,你说咱这几号人,能守住阵地吗?”赵勇德的嗓门就像个大喇叭筒子,在杨开的两耳间轰来轰去。
“守不住!”杨开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我们的人已经开始严重减员了,估计再挺一刻钟,就要撤下去。”
“什么,撤下去?”
“对!”杨开点头。
“不!”赵勇德这个时候有些激动道:“我们整个师都拼光了,才守下来的阵地,不能撤!我要给兄弟们报仇,我要给老师长报仇!是哪个混蛋下的命令也不行,就算是蒋介石来了,我他妈都不管。”
所有的人听到这话都露出不敢相信的神qíng,就连杨开的脸上都显露出一丝的佩服道:“好家伙,我喜欢,不过……”
“是我下的命令,我就是那个混蛋……”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在乎,我的战友全死光了,师长的脑浆和鲜血就撒在我的脸上,我想报仇!我要为他们报仇!”赵勇德的眼睛里开始流出一丝的眼泪,这个一向耿直的汉子,在老师长死了以后就没有在脸上透露出自己的心qíng,现在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你必须清醒!”杨开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很明白你的想法,但我们的任务是,尽可能的拖住日军的脚步,为后方争取更多的可用时间。你别忘了,城市里还有大批的人没来得及转移。”
“我们不能一次xing跟日军拼完,这样占便宜的是他们,吃亏的是我们。”说到这,杨开咬了咬牙:“如果有可能,我要带着所有活着的人,一步步的,把鬼子拖进巷战!”
“我……”赵勇德颓然的坐在地上,半晌才卡出一句话来。
“我知道了。”
“嗯,拿起你的枪,记住,军人的职责不是杀人,而是保护更多的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杨开将手中的中正式步枪丢进了赵勇德的怀里,自己则拿起一名阵亡战友的武器,熟练地拉栓,上膛,瞄准。
第七章 最后的国军(3)哗啦啦的履带声慢慢紧bī,视野里,已经可以看见,五俩装甲车的基本轮廓。那时候的日本装甲坦克,体积并不是很大,pào塔就像一个倒扣上去的蛋壳,在pào管两边,各有一挺重机枪,驾驶员和pào手藏在厚厚的装甲里,子弹根本打不着。而在装甲车后面,是密密麻麻的日本士兵,排山倒海般压来。
“全体戒备!”
“投!”刘子淑一声令下,无数个冒了烟的*从散兵坑里飞了出来,雨点般落下,果真如杨开所说,在屁股上的白烟熄灭的时候,那些pào弹纷纷爆炸开来,将阵地前的土壤推出了一个个月牙型的大坑,但可惜的是,由于大部分鬼子兵都藏在了装甲车后,所以这次攻击收效甚微,而迫击pào的单片,对装甲车来说,也仅仅是挠痒痒罢了。
“用捆在一起的*,炸履带,炸履带!”杨开一边开枪,一边对着周围声嘶力竭的喊道。
“突突突……”装甲车上突出的火舌一刻不停,飞速she出的子弹,带着qiáng大的动能刺穿了几个教导队士兵的钢盔,脑浆和血液顿时洒了一地。
“都他妈别开枪了,先把装甲车给炸停再说!不然都是活靶子。”杨开刚刚吼完,又有几个躲闪不及的被扫中了咽喉。
“上!”负责收集*的几个士兵对视一眼,蓦然咬了咬牙,从衣服上撕下几块布条将一堆*捆扎起来,一人抱一个,搭成人梯,跃出了战壕。
这里和装甲车之间的距离,大概也就十米不到。但就是这十米的距离,却是天堂和地狱之遥。
这几个士兵虽然早萌死志,但才堪堪踏出几步,就被冰雹般的子弹打的倒飞而去,几乎身子还没落地,人就已经断了气。
看到这一幕,又有几个士兵陆续跳了出来,抢过尸体边上的*,扑了过去……
赵勇德咽了口唾沫,他见过不怕死的,但却没见过,如此不怕死的!此时此刻,他甚至在想,和自己并肩作战的,究竟还是不是人?
士兵一词源自意大利文“钱币”和“薪饷”,它作为军事术语最早出现于十五世纪的意大利,当时指领取军饷的雇佣军人。如果深层次研究他的意思的话,也可以理解为,为了什么而战斗的人。
是的,眼下这群士兵,就是为了什么而战斗的人。当然,他们为的不是军饷,而是尊严!
为了尊严,他们可以用尸体堆出步子,为了尊严,他们可以在浑身布满弹孔后,拉动弹弦,然后连同身体一起卡进履带。
终于,在一声震耳yù聋的爆炸声中,左边的那辆装甲车咔嚓一下歪在了地上,紧接着,其余四辆,也都受到了致命xing的重创。
“八嘎!”
“八嘎!”后面的日本士兵纷纷鬼叫起来,蜂拥般的冲了上来。战壕里先前没用完的火焰喷she器,也在这一刻恶狠狠地丢出了两条炽热的火龙。
“还剩多少人?”扔掉已经打空了子弹的步枪,杨开冲着刘子淑喊道。
“没几个了!”刘子淑手中的汤姆逊冲锋枪蹦出一个个弹壳,铿锵的金属撞击声将他的声音盖了大半。
“没几个是几个?”
“最多不超过十五个!”就在刘子淑换弹夹的功夫,一颗子弹嗖的下钻进了他的胸口,与此同时,一道血箭从他的背后喷出。
“子淑!”杨开大惊失色,上前一把将他扶了起来。
“噗……”血沫如浆糊般从刘子淑嘴角涌了出来,溅的一地都是,他身子一阵耸动,吞吞吐吐的说道:“杨开,你带着九筒,和那个光杆司令快撤,我带其他人在这里顶着,记住,要快!我撑不了多久。”
“子淑,你……你会没事的……”杨开揪着他的衣领,想要按住他的伤口,但一只手怎么堵,似乎都堵不住那源源不断的血液。
“听我一次。”刘子淑断断续续的说道:“后面到小山那段路,我已经叫石头和独眼龙埋下了*和炸药,相信……他现在已经在那等着你们了,快去,咱班就剩下你我了,我可不想……哈哈,我可不想下了yīn曹地府,给同学们看笑话,说老子连最后一个兄弟都护不住。”
说到这,他的手颤抖的举了起来,探进怀里,将那张泛huáng的黑白毕业照递给了杨开:“这个,就jiāo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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