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我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小虎立刻明白过来。
他指着左边一条道路尽头,说你往那儿走,那里有一片滑板岩,往下走,就到了黑风沟。
我说你不跟着去么?
小虎说我爷爷还等着我给他传宗接代呢,这种送死的事情,他肯定是不乐意的。不过,其实我挺想去的。
我说里面除了你之前所说的,还有别的么?
小虎想了一会儿,突然说道:“狼挺多的,你们得小心一点,别把那畜生当成狗了,要不然给偷袭了,来一口,你们可受不了的。”
我有些惊讶,说现在这个年代,还有野狼?
小虎嘿嘿笑,说你们去试一试,就知道了。
他说完,准备转身离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另外一条路的转角处,走来了一行人。
这一行人,差不多有十个,正前方的,是四个唢呐手,然后四个轿夫,最后有两人,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而另外一个,则是一个长得十分壮实的中年汉子。
这些人,除了那个老婆婆之外,其余的人都穿得十分喜气,大红衣服。
而轿子是软轿,上面有红布刺绣点缀,弄得喜气洋洋。
这是大花轿。
我有点儿诧异,说这是谁家新娘,没事儿跑到这个鬼地方来送亲?
除了奇怪这一点,我另外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现在这个社会,谁没事儿了,还弄个大花轿来折腾呢?
小虎幸灾乐祸地说道:“山神的新娘呗。”
我没有反应过来,反倒是楚小兔懂了:“落花洞女?”
小虎点头,说对。
我心里很是疑惑,问道:“说来说去,这个落花洞女,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小虎不答,反而是楚小兔跟我解释:“我先前曾经听姥姥跟我说过,这落花洞女呢,是湘西的一种特色现象,在别的地方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就是村子里一些未婚的女子,在某一个时间点,突然间就得了一种类似忧郁症的病,进入了一种痴迷的状态,她的面色灿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声音如丝竹般悦耳,身体里发出一种馨人的清香。她会每天不停地抹桌擦椅洒扫厅堂,把一个原本破败的家收拾得纤尘不染。进入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里去……”
小虎接着说道:“老人讲,变成这种模样的女人,需要将她送往深山里去,因为她已经被神给看上了,而女孩也已经把自己许给了神,她整天生活在幸福的幻想里。她的心上人是不食人间烟火却救人于水火的神,因此她不再为世俗的任何男子动心。”
我说这可是真的神奇,是不是有什么说法呢?要是没有送往深山,又会怎样?
楚小兔幽幽地看着我,然后说道:“如果不送走,就会不饮不吃,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死去,而在她们的内心之中,这是她们的郎君,也就是神,过来接她们,前往天国。”
听完这话儿,我忍不住骂道:“这不是神经病么?”
小虎一脸敬畏,说你不信神?
我大骂道:“信个毛!且不说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就算是有,这个没事儿跑来跟我们广大光棍儿抢媳妇的臭不要脸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虎哈哈一笑,说没有信仰的人,终究活不长久,我以后都得绕开你,免得被牵连了。
楚小兔还在解释,说:“说是送往深山去能活,但那只是一种安慰自己的想法,深山里什么都没有,到处都是虫蛇鼠蚁、豺狼虎豹,一个单身女子,又如何能够活下来呢?许多的女子,最终都死在了洞子里,所以她们才会被称之为‘落花洞女’!”
听完这些,我在饱受震惊的同时,又有些可怜那些女子。
她们在生命中最好的年华,却不得不凄惨的死去。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倒是小虎说道:“你们要去的坨弄寨,其实就是我们这一带苗疆落花洞女的去处,说不定那里就有人活下来,并且一直生活到如今呢?”
我说你的意思,是那帮人,就是准备把轿子里面的女子,送到坨弄寨去?
小虎点头,说对,他们管这个,叫做出嫁……
他话音刚落,突然间有极具穿刺力的唢呐声响起,是《春来到》。
这曲目我熟悉,因为在我们那儿结婚办酒的时候,免不了请上几个唢呐匠来,吹一些这样喜庆的曲子,除此之外,我知道的,还有《大汉东山》、《小汉东山》、《大桃红》、《小桃红》、《大开门》等等。
那四个唢呐匠吹着曲子,走到了跟前来,而他们走进了,小虎的双眼不由得瞪大了起来。
随后他下意识地往草丛中躲了过去。
我和楚小兔都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而等到那帮人走到跟前来的时候,那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走到我们跟前来,问我们道:“你们是哪个啊?”
我不确定对方的来头,所以没有说实话。
我说婆婆你好,我们是来湘西旅游的驴友,过这边来,感觉这一片山的风景很有味道,就过来看看。
老婆婆打量着我们,好一会儿才说道:“啥子是驴友哦?卖驴子的人?”
旁边有一个扛轿子的小年轻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来,笑着说道:“龙婆,不是买驴子的,就是游客,城里头那些有钱人吃饱了没事做,就到处跑——上次不是有几个家伙没事爬清风山,结果走丢了,镇子里的干事组织我们去漫山遍野地找人呢,那事儿你还记得吧?”
那龙婆这才听明白,对我们说道:“你们别在这里瞎晃了,这里很危险的。”
我连忙点头,说哦,哦。
我答应是答应,但没有挪步,那龙婆也只是告诫我们,并没有强制我们离开。
她带着人,又走了十几米,这才让人将轿子放下,唢呐匠吹了一曲《凤求凰》之后,有人开始放鞭炮。
一连串的鞭炮放完,硝烟弥漫,龙婆开始在原地蹦蹦跳跳,有如抽风了一般。
楚小兔低声对我说道:“这人,很有本事,她这是在跳大神呢。”
我有些惊讶,说跳大神?这个算什么本事?
楚小兔解释,说有人跳呢,是瞎跳,唬人的,而这位跳呢,是真跳,她通过自己一整套的手段,和踏足的方位,与我们脚下土地里藏着的某一种“灵”沟通。
我有些不太相信,说你哄我的吧?
楚小兔白了我一眼,说你爱信不信,稀罕理你,哼。
一番折腾之后,那中年人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想要去轿子那儿,结果抬轿子的几个年轻后生赶忙过去,七手八脚地将他给架着,然后离开。
那几个唢呐匠完事儿之后,也收起了家伙什儿,头也不回地走。
回来的时候,那龙婆瞧见我们还在这儿,又提醒了一声。
我点头应下,却没有动弹。
她也不管,带着人就这么离开了。
这帮人一走,现场就变得宁静了下来,我走到那花轿跟前,瞧见周围一地的鞭炮碎屑,又打量着轿子里,不确定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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