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卫商人向来能言善辩,嘴甜又会说,再加上一脸焦急的样子,老河工都感觉要是不下去帮他一把,他们也实在没人味儿了,于是脱下裤褂,周身上下只穿着小裤衩,拿了挖河泥的工具,顺着堤岸慢慢下到河里去。
老哥俩走到困船的位置,到了地方先不急着干活,一只脚站定,用另一只脚脚尖在泥巴里四处打探,找出卡船的物件,其中一人脚底板碰触到河底嵌着块坚硬如石头般的物件,就是这东西把船挡住,心里骂了一句,只怨今晚倒霉,碰上这么大块石头,整宿都甭想睡觉了。
河工们把铲子和铁镐浸没在水里,不能用大劲儿,一点点往外捶打硬物,刚敲了两下,突然感觉脚底下顿时松动起来,那东西也好像长了脚,在水底下慢慢蠕动着,正好顺着其中一人脚面,往河岸边爬去。
这俩老头顿时愣住了,站在水里不敢动,也不知道水底到底是什么东西,此时正值三更时分,也没有月亮,除了船头一盏瓦斯灯,往水下看,什么也看不清,过了片刻,见没什么动静,他们只当是河底水族,乌龟王八之类的,那年头人肚子里都缺油水,要是能抓个肉多的物件,还能开顿洋荤,于是就壮着胆子,伸手猫腰,在水里摸索起来,最后在靠近岸边的地方,重新找到那东西,就势往上抄起来,送到昏黄的瓦斯灯底下,这回他们算看清楚了,手里拿的根本不是什么活物,而是个死孩子!
要说战乱年代,穷人家的孩子不好养活,生下来偷偷按到河里淹死,也不算稀奇,可这死孩子却不一样,它浑身干枯,蜷缩着好似毛猴子一般,尽管泡在水里这么长时间,可身体上下都和石头一样坚硬无比,一双金鱼状突起的泡泡眼紧闭着,攥着两只蚕豆大小的拳头,从头到脚只有半个胳膊那么长,尽管没穿衣服,可皮肤褶皱起来,远远看去,就好像穿了件黄色小肚兜一般。
老头估计这孩子死了有些年头了,不知为什么,尸体一直没腐烂,这就让人心里开始打鼓了,要是他们从河里捞出一具骷髅,也许没这么恐惧,可是面对一具干尸,又是经年泡在水里的干尸,凭谁心里都踏实不了。
更怪的事还在后面,他们捞出死孩子,心里很害怕,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把它扔回去,可童尸出手后,并没有落水,而是悬在半空中,呲牙咧嘴看着自己,当时不光是他俩,就连船上的天津商人,都看得真切,惊得他差点掉下来。
众人毛发倒竖,都以为闹鬼了,后来有人眼尖,发现死孩子嘴里叼着一根细线,细线另一端挂在树梢上,就好像有人钓鱼咬钩后,从水里提溜出来一样。而且线还在往回收,死孩子一点点升上去,绕过树梢后,一头扎进了路旁荒草地。
老河工面面相觑,他们活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人钓死孩子的,可尸体就在眼前晃悠,必须找到线的源头,两人互相壮着胆,提着灯笼走进河边草丛里,走了几步,就看前面灌木丛里有响动,灯光下有个人影在晃,俩人实在怕得不行,强烈的好奇心又驱使他们一探究竟,结果他们发现钓尸的竟然是个年轻女子,她窝在草丛里,身上只批了件破麻袋片,一开始的时候,只是低着脑袋,自顾自摆弄着手里的细线,所谓钓尸,源头就在她这里,等发现有人靠过来,不经意间,抬头望了他们一眼。
老河工说她的眼神够他们记一辈子,阴冷中还带着怨念,鬼气十足,俩人被吓住了,有几分钟时间,好似灵魂出窍,等清醒过来,那女人带着孩子,已经消失了,他俩哆嗦着回到货船旁,发现船已经可以继续向前开,这也难怪,挡路的童尸已被女人钓走,行船再无障碍。
船老板目睹了整个过程,此时巴不得赶紧离开,忙不迭付清工钱后,也感觉半夜让老哥俩又干活又受惊吓,于心不忍,就把自己的口粮,也就是那几张大饼,都送给他们了。
“你们有没有看清那女人长什么样子?”陈菲菲听完讲述后,问了一句。
老河工皱着眉头,说当时太晚,惊恐之下,她的脸实在记不清了,只有那双阴冷的眼睛,现在想来,都让人不寒而栗,其中有一个人提醒说,那女人身体有残疾,一只胳膊又短又小,就凭这条,他觉得不是女鬼,而是个人。
“是她,假蓝英!”渡边大声嚷道。
陈菲菲心想果然没错,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女人从眠月楼逃出后,马不停蹄赶到运河边,可令人费解的是,她干嘛要钓死孩子?而且选在三更时分,昨天要不是被俩老头凑巧赶上,这事儿他们根本无从知晓。
“也就是说,死孩子被她带走了,是吧?”她问道。
“没错,”河工点头,“说来奇怪,她带着那么吓人的东西,能去哪?”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菲菲听到最后一句,突然想到渡边发现假蓝英的地点:贫民窟的垃圾堆,先前她还疑惑那女人为何非要藏身到那种极脏的地方,现在全想明白了,从河里挖出来的死尸,天气热了肯定会发臭,只有藏在垃圾堆里,才不会引人注目,她为了保存童尸,不得不选择那儿作为藏身场所。
“中午你们把她抓住后,有没有仔细搜查垃圾堆?”她问渡边。
“我们只看了她藏身的铁桶附近,那地方那么脏,大日本皇军最讲究卫生,怎么能去把所有垃圾都翻一遍?”渡边也意识到垃圾里可能暗藏玄机,可就是嘴死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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