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涌动的人头像一块黑色的疣,不断往花园扩散,油油腻腻的样子,看得我心里烦躁。忽然,那黑疣边缘有一对眼睛闪了一下,绿光像针一样射向我。是那个高个保安,他一动不动地站在人群后,露出半个脑袋仰头看我,眼睛深陷在高高的颧骨下面。
“嘎嘎……”我听到骨头拉扯的声音,同时,那个保安的头猛地往前栽下去,再抬起来时,那头跃下肩膀,向我飞过来,脖子迅速伸长,像白色的风筝线一样。
“嗖”地一下,保安的头蹿到我面前,我在他绿色的瞳孔里看到了我自己惊慌变形的脸。我惊叫一声往后退,惊慌中双脚绊在一起往后倒去……我没有倒在地上,撞到了一个湿漉漉软绵绵的东西。
那个穿红色雨衣的女人站在我身后!她青绿色干柴一样的手从永远湿漉漉的雨衣中伸出来,僵硬地弯曲在胸前,五根细长的手指缠在剪刀血红的柄上。
我几乎停止了呼吸,可眼前那头又垂下来,侧躺在我眼前的地板上,他高高的颧骨蠕动着,嘴里发出金属与牙齿摩擦的声音,那声音与唾液混在一起,听起来水水的。他笑了,干枯的嘴唇裂开来,大嘴张开,整张脸像是被撕成了两半。
他的牙齿上积满了牙垢,痰液从牙缝中漏出来,“咚咚……”地滴在木地板上。他“呜呜”地说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字,卷在喉咙深处的舌头忽地展开,露出喉咙深处半个红色剪刀柄……
我倒吸一口冷气。
“爸爸!我饿了!”
儿子在客厅喊我,我回过神来,舌头和剪刀不见了,红色雨衣不见了,楼下的人群渐渐散去,我做了个恐怖的白日梦。
7
晚上,两个警察来我家问情况,是上次在电梯门口看到的那两个。
瘦的那位问我:“最近几天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在小区活动?”
我想了想问:“什么样的才算得上是可疑的?”
“陌生的人,看着不顺眼的人,感觉与以前不同的熟人都可以算。”旁边微胖的警察不耐烦地补充道。
“那应该有两个,一个疯女人……”
“疯女人?”
“对,我经常在小区里看见她,穿一件红色雨衣……”“那个不算。”胖警察打断我说,“那女人我们认识。”
“啊?”我吃了一惊。
“她是你们小区保安小吴的亲娘,小吴在警校时跟我们是哥们。”
“哪个小吴?”
“门口警卫室的那个。”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他高耸的颧骨和他喉咙深处的剪刀。他是那女人的儿子。上次他赶走亲娘的时候神神秘秘说了好多话。
“你说有两个,还有一个是谁?”瘦警察接着问。
我愣了一下,心想,要是我说我怀疑的另一个人就是他们哥们,他们会作何反应。“现在想想,另外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可疑了。”
“你只管说,可疑不可疑,我们自己有判断。”胖警察粗声说。
“是小吴。”我满脸堆着笑,小心翼翼地吐出两个字。
胖警察脸黑一阵白一阵,沉默下去。那瘦警察还算有礼貌,尴尬地跟我握了握手:“那……谢谢配合我们的工作,打扰了。”“没事没事。”我赶紧帮他们把门打开,等胖警察出去后,我趁机小声地问那瘦警察:“你们在死人的家里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东西了吗?”
他摆摆手道:“这个……不便透露……哈哈,你关门吧,我们去下一家问问。”
其实我很理解那个胖警察,他没有看到过那母子异常的表现。这生活中的一点点不正常往往被很多人认作偶然而一笔带过。如果不是因为那把突然出现在家里的剪刀,我也很难觉察身边原来存在这么多危险。
警察走了后,已经是十点多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醒着,电话忽然响了。
“喂?”
“一楼……”
“喂?”
“二楼……”
是上次那个声音,“你到底是谁?”我问。可她继续说:“三楼……四楼……”说得不紧不慢,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她好像不是存在于这个世界。
“五楼……”她没有在四楼卡住。
“六楼……七楼……八楼……九楼……十楼……十楼……十楼……十楼……”她卡在了十楼。
等一下,一束光穿过我的脑袋。今天死的那个人住十楼!上次死的那个住……四楼。这是一个报告死亡的电话。
“你到底是谁?”我歇斯底里起来。我分明看到那个穿红色雨衣的女人躲在小区某处的阴暗处,她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把红柄剪刀,一边念叨着:一楼,二楼……四楼……十楼……十九楼。我家在十九楼。
电话却断了。
我赶紧追拨过去,另一个冷漠的女声飘出来:“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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