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保队长林尚武自然不相信有替身代王跛子受刑的市井谣言。
王跛子是林尚武亲自从藏龙山里抓回来的。为了抓王跛子,林尚武乔装打扮,扮作走投无路的军阀逃兵,花了两个月时间才混入藏龙山的土匪窝里。在土匪窝里,他从未听说王跛子有替身。
而且,林尚武当时是揣着一把盒子枪,趁着王跛子与军师商议要事时,冲入土匪窝的聚义厅里,一枪毙了军师,又重伤王跛子,挟持王跛子以其作为人肉盾牌,才带着王跛子从藏龙山全身而退,回到了西陵县城之中。
也正是凭着自己生擒了悍匪王跛子,林尚武才从县长徐清风的手里,拿到了西陵县安保队长的职务。
如果是替身,自然不可能在聚义厅里与军师一同商议要事。而挟持王跛子时,林尚武还拿贴身匕首捅了王跛子三下,三刀六洞。斩首前,林尚武在城楼上为王跛子验明了正身,特别留意了那六个洞的位置。
那六个洞的位置,林尚武记得清清楚楚,如果换了替身,绝不可能把那三刀六洞仿造得那么逼真。更遑论王跛子被割掉的舌头,舌头也是林尚武亲自割掉的,刀口位置、残余舌头的截面,都与割舌头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可是,那十九个肺痨病人为什么会在吃了蘸血馒头后离奇身亡呢?
林尚武心想,如果能找到蘸过血的馒头,送到省城请西医师检验一番,说不定能查出真相。
可惜,那些馒头都被肺痨病人吃掉了,而当时城楼下那口铁锅里剩下的鲜血,被倒进了县城外的西陵河中,锅也涮过了,哪里还能找到可供西医师检验的样本?
就在林尚武懊恼之际,却忽有一人要求面见于他。
来人乃是县公所大牢的刽子手,老高。
“昨天执行完斩首令后,我曾经趴在城墙上,数了数下面拿着馒头蘸血的人。”老高开门见山地说道。
“哦?你想说什么?”林尚武意识到,老高将会向他提供一条极有价值的破案线索。
老高顿了顿,却反问道:“听说今天早晨,死了十九个肺痨病人?”
林尚武点了点头。
老高撇撇嘴,对林尚武说道:“我昨天在城墙上数人头的时候,数到城下蘸血馒头的人,有二十人。”
“二十人?!”林尚武闻言,不禁惊声叫道。
蘸血馒头的人,有二十人,却只死了十九人。还有一人为何没死?是没来得及吃下血馒头?还是吃了血馒头没事?或者,还另有隐情?
如果是拿回了血馒头并未给病人吃,那么现在把馒头送到省城去,或许能让西医师验出馒头里究竟有何种毒物。如果是吃了血馒头反而没事,那么就说明锅里的血原本是没问题的,问题出在那十九人买来的馒头上,而惟一活下的那人是在其他地方买来了馒头。
当然,林尚武最担心最后一种可能性——是排队拿馒头蘸血的某人,偷偷下了毒,毒死了其他病人。
馒头不应该出问题,出事后,林尚武立刻就逐一查清了那十九个馒头是在何处买来的。
十九个馒头,分别是从城内七家面点店买来的。除了肺痨病人的家属,还有其他老百姓也买过。其他老百姓都安然无恙,那些面点店里卖出的馒头,自然不会有毒。
但如果真是某人在盛血的铁锅里下了毒,那这个人不是排在队伍的最前面,就是排在第二位。道理很简单,中毒死亡的肺痨病人的家属,只能排在这个人的后面。死了十九人,那么下毒的人,肯定就不可能排在后面。
如果下毒者排在第一位,那么他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家人中毒,所以只死了十九人。
如果下毒者排在第二位,那就说明他连自己的家人都毒死了。但这也并不稀奇,肺痨是个花钱费时的病,即使耗尽家产,也不一定能让病人痊愈。毒死病人,就能让全家松口气,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林尚武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向老高问道:“你是否记得昨天蘸血馒头时,排在最前面两位的人是谁?”
老高笑了笑,答道:“很巧,排在最前面的两个人,我都认识。第二个,是城南雅苑私塾的西门先生。第一个,是城东棺材铺的王老板。”
林尚武愣了愣,旋即,紧蹙的眉头渐渐舒缓。
刚才老高所说的两人,林尚武都认识。
城南雅苑私塾的西门先生,名叫西门雅。
确实,西门雅,今晨他那患了肺痨病的老婆,就离奇变作了一具白森森的骨架。
东城棺材铺的王老板,名叫王若良。
好像听说他六岁的儿子患了肺痨病,但今天却似乎并未收到他家有人死亡的报告。
林尚武有点兴奋了。说起来,这两人都有下毒的动机。
西门雅,时年五十一岁,前清进士出身,在城南开了一家私塾,讲授四书五经,生意极好。近两年,为了顺应时局变化,西门雅还请来一位年轻洋小姐,向弟子传授西洋语言,颇受有钱人家的欢迎。
也正因为那位名叫茱莉叶的洋小姐,居然搞得令人尊敬的西门先生有点心神不宁了。
西门雅的老婆,只比他小三岁,此时正是残花凋落的年月。私塾里突然多了位青春美貌前凸后翘的洋小姐,又怎能不让西门雅心猿意马?再说西门夫人患了多年肺痨病,早早搬入了家宅的偏房,久未与西门雅同房,还像个无底洞一般花着西门雅辛苦赚来的白花花的现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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