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变了仇家,布家在江南的势力大受打击。新婚的布轻没有片刻的闲,终日四处为了家族事业奔走。我看在眼里也有些心疼,毕竟事起缘我,又关乎布家,不能坐视不管。于是闲时常去布家的各种作坊,收集研究各种纱绢锦绣,顺便给工人指点下教习些技法;之后却遭到了布家长辈的指责,说贵族新妇不该如此在外头抛头露面,又说我果然出身蛮夷不懂规矩。我有些气愤加气馁,只有退一步终日坐在家中织些锦绣打发时光,终于好歹封住了众人的嘴,至于鄙夷的目光,也基本可以全当做不存在了。
一路磕磕绊绊,如同我的心情。
好在每天都能看到布轻。
“他们看不到你的才情,可是我看到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认可你。”布轻侧卧在床榻上,一手支着头,向上微微挑起的眼角不知何时有了些许细纹,虽然不妨碍一贯的好看,却让我心中隐隐的酸。
布轻,你累了么?昔日那个谈笑着指点江山的少年,如今竟然有了老态。这地界人间,果然从来不曾讨我喜欢。
我现在是真的一心在想好好的跟你把日子过下去,连平时收集锦绣都能不专著。可是不管你面对了什么苦处,你却从不曾跟我讲过。或许,你是不想让我烦心?
我有些感叹,缓缓道:“我才不要什么劳什子认可,那个顶饭吃么?”
布轻笑而不语。
我又道:“话说回来,这几日我骨头都闷散了——你那么辛苦娶我回来,难道真是为了供在家里?”
布轻有些疑惑:“我记得家族之间贵妇们常有聚会,你没去过?”
“她们当我是妖精,哪儿还敢请我去。”
布轻顿了下,狂笑:“你都做了些什么啊?坦白从宽。”
“也没什么,”我微微得意的扳指头,一个,两个:“……话说上个月那个孔雀样的王夫人湿淋淋的回府之后,还专门请了三四个江湖术士开场做法,把香灰烧得满街都是,还往老妇人那里送来一摞黄符纸,要镇住我这个妖孽。真是的,我不过是一时气愤削了她的鞋跟,是她自己不小心掉进湖里的。”
“你可真是把我的熟客都得罪了个光。”
“绝对没有,我很小心的绕开了几个有实力的大主顾。再说,她们说的实在太难听——我原以为,我们可以好好过下去。可是你看,这原不是我的错。”
“我知道,是这世上的人,都疯了。”
布轻忽然拍拍我的头:“可是这下子你一定出不了门啦。”
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懊恼不已:“你们家规矩真是大。被骂了要忍着,还被禁足。”
“那干脆,你在家里给我养几个孩子好了。”布轻一合手,斩钉截铁:“反正闲着。”
我回过头,哼了一声。
布轻连忙扳过我,陪着笑:“好了,我们不提这个事情。”
自我进门不久,那个从来看我没有顺眼过的老夫人便不遗余力的将燕瘦环肥各色女子塞到布轻房里,以期待他能回心转意。布轻开始不堪烦扰的将她们一律赶出来,后来见我不甚介意甚至会同情那些女孩子,便也省了这种麻烦;只是总与我调笑他现在一弯玉臂万人枕,却只能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却是看的清明,在人界,布轻这种大户人家妻妾成群在所难免,防不胜防,只要他对我心意不变,时常敷衍下别的女子也是在所难免。
可是两年前,却有人传出怀了身孕的消息。
布轻得到消息匆匆回到家,却没有先去看那对沉浸在巨大幸福里的母子,只是在我窗下,垂手默立。
他是不知道怎样开口解释吧。
让我相信他么?他那么了解我,也知道我是多么了解他。
我看着他叹息:或许不能与你天长地久,便要付出相对等的代价?于是我背过身,开口道:你走吧,我已经不介意。
我不介意,因为是你。只要我能看到你眸中还有对我的珍惜,别的我从不曾放在眼里。
只是那时我却没有看到,布轻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我软软的推了布轻一把,打破有些僵硬的气氛:“话说回来,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娶了我做什么。报恩么?”
布轻轻拂我额前碎发,将捋出长些的往一侧拨去,顺到耳后,很是语重心长道:“卉姜,你不懂啊。”
我不依不饶:“我不懂什么?难不成你图我的手艺?也不对啊,你都不让他们把我的织锦拿出去。”
“卉姜,你又开始了。”
“你真的喜欢我么?”
“看来你真的闲过了头,整日这般胡思乱想。”
“真的么?”
“假的。”
“你竟敢不喜欢我?!……”
布轻,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执意要娶我。
若你是为了报御匪之恩,便不需如此费心劳力。
若你是为我的织锦手艺,除了生来的妖力,我这些年已经毫无保留的教会了你和你的心腹。
若你那时当真倾心于我,为什么我感受不到足够的幸福?或许我们的距离太远了,我们翻山越岭披荆斩棘来到一起,却抵不过这一路反复消磨——或许,只是我太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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