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我便与他在梧桐树下举行了婚礼。
他邀请了许多朋友,据说也有很多是我前身的朋友,不过因着妖界的传统,我们都有志一同的把彼此当成朋友的朋友对待。我也知道许多人其实不赞同我与白玄这种重续前缘型的婚姻,但是他们还是衷心的祝福了我们。
在金色的纷飞落叶下,我们一起宣誓,然后交换了珊瑚婚戒。
我们都笑得这般甜美,以致整个世界的秋天都显得腻人。
洞房花烛夜,我缠着他讲述我前身与他之间的故事。
他就搂着我,用柔柔的语调娓娓道来。叙述得行云流水,顺畅无比,不知道在他的心中反复琢磨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是平淡又曲折的故事。在他的叙述中,大段大段温馨而可爱的细节,间或有惊心动魄之处也被寥寥数语带过。他又仔细的描述了我前身的相貌,以及她举手投足间的风情。丈夫的眉目间尽是爱情。
我抱着他,拍打他的肩膀放声大哭:“我都不记得了,我什么也不记得了,连长相都不一样了……你知道不知道,我不记得了啊……”
丈夫用力抱紧癫狂的我,说:“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们会幸福的,起儿,真的。”
我泪眼模糊的斜着眼看他,最后决定相信他,相信我们可以很幸福。
早晨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了我。
睁开眼睛就见红木架子床上的重重纱幔被揭了一角,光影从半开的窗子闯入。丈夫靠在床头望向窗外,黑发金眸,轮廓柔和。
我起身披了件外衣,把红漆斑驳的窗子阖上,阻了雨声,问,起床不?
丈夫牵我到铜镜前,为我束发。只用一根碧玉簪子缠成一束绕在脑后。我左瞅瞅右瞧瞧,最后决定把头发拆了,缠成端庄的发髻,是婚礼前隔壁的玲姐姐教的。
他奇怪道,我以为你喜欢简单的发式呢。
我起身面对丈夫,认真起誓:“以后我都要梳上这般的发髻,以后我还要为你穿衣束发,以后呐,我要你幸福。我要让自己明白知道,我是你的妻,一生一世。”
遗忘了丈夫的表情,当时的我,完全被自己崇高的誓言感动了。
下午又去了禁地,撑天青色的油纸伞,穿白裘衣,戴黄金簪,拎上一坛酒与一些喜糖。
那人仍依偎在塑像旁边,听见声音转过头来,惊异的察看我的相貌。化形时,便发现自己的眉眼照抄了那人,但空有相似全无神韵,幸好仍旧是一个美丽的躯壳。
我放下酒坛子,把喜糖抛向他,说,我是白起。他“啊”一声,说,原来化形了呀。
雨昨晚就下了,我不知道下了多久,梧桐叶几近消失。我也不知道那人在雨中坐了多久,他的白衣与黑发湿淋淋的黏在身上。我恨自己早已化形,不能回到小狐狸的模样,不能抓他咬他。
没有灵力的神仙,居然还不懂得避雨。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愤愤,想起附近有个山洞,便一把抓了他的头发。被扯得疼了,他便乖乖随我走了。
山洞很大,容纳人绰绰有余。折腾了一番,我趁还有些行动力,便问他,还难过么,那也用不着淋雨呀。原是想听故事的。
那人却连瞄都不瞄我一眼,抿一小口酒,啧啧嘴,说,不难受了,只是有点乏而已。我瞧着这个山洞不错,以后这里就是我家了,欢迎随时来玩呐,只是下次换种酒。他指指坛子说,不好喝。
酒是猴儿酒,入口微甜甘醇,带了一丝丝水果的清香却不腻人,可遇而不可求。那人真正没有品味,不识珍宝。我也总算明白了什么叫作得寸进尺,面上微嗔,心中却开心。
傍晚回到家里,丈夫见我衣裳湿了,便问去了哪里。我说,去禁地练法术。
他惊奇,一时理解不了我的勤奋程度,不过很开心。转念一想后,他把我带往书房,说我不该一味练习法术,当修心为主。说着,就在宣纸上书了大大的“白玄”二字,重按轻提出尖,淋漓挥洒。可是瞥我一眼后,又换了一张宣纸写。
我细细看丈夫的侧脸,虽不能说出“我喜欢的男子有世上最美丽的侧脸”这一类话,可实实在在欢喜。这个人爱穿青衣,黑色直发用青丝带束在左侧,眼中常含温柔,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体贴人心无微不至。我真明白,这个人是我心之所安。
他写毕,便指着宣纸说,你多练些书法罢,能养性。我凑过去看,仍是白玄二字,不过这回是婉丽飘逸雍容矩度的楷体。
我的心情总是起伏,虽然努力端庄并克己复礼,仍旧灭不了本性的懒散任情,于是常练字。每每只写“白玄”两个字,至今也单单能把它们写得漂亮。丈夫说得没有错,写上一段字,灵力成长反而能事半功倍。
不过这也改变不了我的惫怠本质,不是个能纯粹能清心的女子,我早已绝了悟道出轮回的念头。丈夫倒是满有盼望,期待堪透玄机。
他一直清心寡欲,执着起来却也坚定。比如毅然弃绝曾经不羁的生活方式,比如一千八百六十二年前寻我回来,比如潜心修行不辍,比如憎恨轮回。
我一直明白他的努力,也知道他执着的原因,我能理解,却不愿意赞同。貌似我是个反束缚反规则的人,可其实我比丈夫还愿意接受一件事,那就是,妖本该有妖自身生活方式的束缚,不该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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