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改改雕塑般站在走廊的尽头,双眉死死地锁着,一次又一次地对他摇着头。他也皱了皱眉,推门的手突然就定住了。
事情往往如此,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林改改一再提醒庄海洋不要去四零二,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庄海洋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毕竟工作是工作。
四零二的孩子,十八岁,叫小木,男孩。听说,是因为一次很严重的车祸,导致大面积烧伤。虽脱离生命危险,但大面积的烧伤,简直毁了这个花季的孩子。庄海洋见过烧伤,但从未见过这么严重的,看见小木的第一眼,他不由愣住了——这哪里还是人,简直比鬼还可怕!
小木的心理状态很不稳定。见到医生来了,他立刻大喊大叫起来,旁边的父母,一边哭着一边劝慰他。庄海洋在医学院的时候学过心理学,知道现在父母的安慰只能让患者更激动。他对小木的父母耳语了一阵,小木的父母不放心地走了出去。
父母刚走,小木果然不闹了,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庄海洋。
庄海洋温柔地掀开白布,检查他的皮肤,还好,他恢复得还不错。
这时,小木突然抓庄海洋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我会死吗?”
“小木,一切都会好的,现在科学很发达,以后可以换肤啊!”庄海洋轻轻抽回手来,有些无奈地说道。
小木扭过头去,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你不知道,皮丢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了。皮找不回来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庄海洋苦笑了一下,离开了。因为小木的话,整个下午,他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夜里,回到家,顾米林已经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庄海洋一边吃一边和顾米林说着小木的事:“这孩子现在已经有了轻微的心理疾病,居然说什么皮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找不回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顾米林笑眯眯地说:“我觉得这孩子说得挺对。人在这个世上,本来就靠一张皮活着,靠着这张皮见人,靠着这张皮办事,靠着这张皮生活。一旦皮没了,也就人不像人了。只是很少有人注重这张皮,总觉得它是与生俱来,一辈子都存在的。可等到失去才知道痛苦,才知道它的重要性。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厚脸皮。”顾米林笑道。
“你这都从哪学得词?一套一套的。”庄海洋也笑了,“我看啊!你就挺厚脸皮的。”
顾米林凑到庄海洋脸旁,猛地亲了庄海洋一口:“你错了!我是二皮脸!”
庄海洋乐了。
电话响了起来。他刚拿起话筒,脸就青了。电话是医院打来的,小木出事了!没来得及细问他便跑出了家门。匆忙赶到医院,望着满屋子的院领导,他知道一定出大事了。最后,院长把他和请假的那个同事,一并叫到了办公室。
院长叫杨博楠,和庄海洋的父亲是朋友。庄海洋之所以能进医院,全靠人家。
杨博楠冷着脸说:“庄海洋,今天下午,是你负责小木的吗?”
庄海洋木木地点了点头。
院长一下子从椅子跳起来,吼道:“你是怎么当医生的!病历都不看就开药吗?你知道吗,就因为你开的药,导致病人重度过敏!”说着,又指着那个同事吼道,“还有你,明明是你的班,你却交给一个实习医生照管,还是小木这样重症的病人,你这种行为就是在杀人!”
“院长,我走得时候,把病历都交给庄海洋了。”同事有些委屈地说道。
这个时候大家都是各顾各了。同事这句话,明显把责任都推给了庄海洋,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同事,说:“我……我确实看了病历的。”
“你再看看吧!”杨博楠一把将病历丢给庄海洋。
庄海洋谨慎地翻开病历,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起来,读到一半时他就傻了。上面写着几种治疗烧伤的常见药,却是小木不能使用的,因为,这几种药对小木都有过敏反应。他的汗淌了下来,他清楚,过敏症状有轻有重,像小木这样抵抗力极其微弱的病人,过敏能要了命。
庄海洋擦了擦汗,怯怯地问:“那……小木他……”
“死了!”杨博楠瞪了庄海洋一眼。
庄海洋和那个同事都傻了。人命关天啊!出了这样大的医疗事故,他们谁也担不起!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两个人的脑子都乱了。
庄海洋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那晚,庄海洋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稍微眨一下眼,小木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便窜进了他的大脑里,一遍一遍地对他吼:我的皮丢了!我的皮丢了!丢了就活不了了!丢了就活不了了!他觉得心里难受,小木的皮是没了!可他的命,却丢在自己手上。
几天来,庄海洋一直在家憋着,班是肯定不能上了,医院让他暂时在家停职反省,等候处理。偶尔,他会偷偷摸摸地打听医院的事,从同事嘴里他得知这事闹得很大,小木的父母天天来医院哭闹。他觉得他彻底完了,刚上班,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这之后,他连打听也不打听了,听天由命。
这天,庄海洋漫无边际地在大街上游荡,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犹豫片刻,还是接听了。意想不到的是,竟是林改改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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