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不利,伊放勋整夜难眠,脾气越来越暴躁,一看见YI睁着空洞的双眼、皱着眉头的样子,就心头火起,开始怀疑这个跟了他两年而一无所为的废人是否是个江湖骗子,毕竟他从没有见识过这个人出手。而YI却对那些冷嘲热讽无动于衷,却操心着别的事。失明之后,他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比众人更早地察觉到另一种异常:空气中那微弱的噼噼啪啪声,仿佛有火花在不停地点着又熄灭,皮肤也跟着干燥、发痒,像被无数灰尘大小的刀子割着。他闻到了浩劫袭来的气味,那是无声的惊雷,是无形的风暴,是不见动作的残酷,是无可触摸的强大……
在那个诡异的早上,当那硕大无朋、鲜红欲滴的火轮从地平线上飘然升起时,连YI都能“看”到那片鬼魅的猩红之光。饱受惊吓的人们扔下手中的兵器,纷纷跪倒,抖抖索索地再三膜拜,期期艾艾地忏悔自己的罪恶,本该隆冬腊月时节的大地上,遍布着不祥的温暖。
10
大地在燃烧。
那被认为万世永存的光明之神竟也异样了。人们联想起此前的征兆:起初,它忽然黯淡并瘦小下去,似乎将要熄灭,但在某一天日落西山后,大地的边缘忽然蒸腾起璀璨的光,如永不消逝的闪电,吞没了群星,久久照亮这个凄凄惨惨的世界。再次升起时,它已是别一副模样。
人们说,足足有从前的十个太阳那么大。
传说住在西山脚下的人们,冒险翻过了山颠,眼前所见,掠去了他们的魂魄,连带他们卑微的肉体,一起消逝在了那片禁忌之地。
大地就此分成了两部分:已经死去的或者说得到超度的总之已经终结了的,以及侥幸得脱或者说行将死灭总之即将终结的。
人们称之为“血日”的东西,并不如从前的太阳那么光辉四射,不过每天都长大一圈,地便更热一层,天就更红一分,白昼就更长一寸。被这热度逼迫着,丛林烧成焦土,大海蒸成盆地,高山下起暴雨,干旱与洪水交错,饥饿和瘟疫并行。死亡和流言跟着蔓延开来:人间罪孽深重,天火将临,血日将吞噬一切星辰,此乃新一轮的时光之灾,无可逃遁。
人们开始“血日百年”的新纪元,声称当血日元年到来,宇宙就化为一团纯净而滚烫的火,然后开始新的轮回。
战事早已停歇了。
在一种高于所有人的力量面前,曾经抛下的头颅和洒过的热血都成了前尘旧梦,大家重又兄弟一般了。伊放勋召集所有部族首领共商对策。
伊放勋问:“中天血光,下民其忧,谁可顺此事﹖”大家乱哄哄了一阵,一个绿眼睛、棕皮肤的酋长站起来说:“当以童子祭天。”不少人表示同意,伊放勋则皱皱眉:“吁!顽凶,不用。”又问:“谁可者﹖”大家又乱哄哄了一阵,一个黑眼睛、红皮肤的族长说:“可往雪域冰山之颠而居。”有人立刻否决:“天火流布,无论远近。”大家纷纷表示同意。伊放勋叹息了一声:“有能使治者﹖”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口沫横飞、争论不休,有的垂头丧气,有的激动异常,这时有人用手一指伊放勋的身后:“此YI否?”伊放勋点点头。众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望向那个传说中的大鹰熊身上。
已经有一点点驼背、有了几根灰白头发的盲人感受到了目光聚焦的热度,他抬起头,用失明的双眼打量着天空,血日在他内心的黑色幕布上投下了一圈红亮亮、黑灿灿的光斑,他不禁想起少年时代梦见的那团炽热火球。
11
太阳的血晕染了万物。树与石、虫和鸟、云和雨,连月亮也是一抹凄惨的红。
这不祥的颜色,催生了许多奇怪的欲念,让不少人兴奋得崩溃了。黎明破晓前,有些人如木桩一样地杵着,神色肃穆,一语不发。等到血色巨轮浮出地平线时,有的就开始一脸迷醉地默默流泪,有的则闭眼展臂嘴里还念念有词,有的欢天喜地地笑啊跳啊喊啊叫啊,似乎不能承受强大的喜悦而不得已地拥抱、爱抚、推搡、拉扯、撕咬、残杀、啃噬……这幅酷烈的图卷,要直到多少还算温柔的黄昏降临,才在勉强铺开的夜幕下慢慢黯淡了。
红色的海浪淘洗着,命不够硬的人们纷纷入土为安。
北方也是一样酷热,但人们顽固地相信,那里总要比南方凉快一点,幸存者推着小车、背着小孩儿、藏着匕首,在红色的天空下,如蚂蚁一般,在干裂的红土地上,成群结队一路向北。而彻底绝望的人们则索性在祖祖辈辈留下的破屋里耐心地硬挺着,听天由命。
活下去有没有意义?这是奢侈的问题,没工夫回答。生命的强大惯性推动男男女女在飞扬的尘土中咬着牙前行,为了一点宝贵的水、食物和阴凉而武装到牙缝。不过疑惑总是难免:这回还有人能拯救世界吗?人们还依稀记得,以前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扶危济世、铲凶除恶,消灭了那些妖魔鬼怪,造就了人类时代。如今,昔日的侠客们,有的落魄而死了,有的白发苍苍行将就木了,有的退隐江湖销声匿迹了,有的当了部落的族长三妻四妾脑满肠肥了,而最有名的那个、天下无双的YI,听说也变成了一个瞎子了。如此看来,世界是没的救了吧?
对此,YI自己也没有任何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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