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民们一年都盼着这一次的团聚,倒不是因为肚子里缺油水来拉拉馋。而是因为一年里的磕磕碰碰,吵个架红个脸的,方桌边一坐,大海碗的烧酒一端,一切一切的恩恩怨怨都会烟消云散。
风俗也在与时俱进。渐渐的从东头开始往下排的做法有了困难,那就从村干部开始,第一户是支部书记,然后依次是村长,妇女主任,民兵排长……
白士良抗美援朝退伍回家,左眼被美国鬼子的卡宾枪打伤失了明。回到屯里理所当然的就任了桦皮屯的党支部书记,今冬的杀猪菜就从白二爷家开始。
于毛子每年到了这个季节最高兴了。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从父亲于掌包那里学来了一手杀猪灌血肠的绝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由于他身大力不亏,几百斤重的肥猪在他手里变得游刃有余。父亲身材矮小,又上了年纪,屯子里的这项专利自然就落在少年于毛子的手中。
清晨天一放亮,白士良踏着昨夜的一场小清雪,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通向村东头坡上的于家小院。
“于毛子,到二爷家杀猪去!帮忙的人们都等急了,火也烧得落了架子,快点呀!”说完白二爷返身回去。
于毛子听见二爷的招呼声,连忙丢下没有喝完的半碗粥,一溜烟追上了白二爷。他屁颠屁颠地跟在二爷的身后,拐了两个弯就到了白士良的家。
“喝完这半碗粥再走,着什么急呀,赶趟的,你不去,再多的人不也是干等着吗?”于白氏端着半碗粥追出了小院一看,连于毛子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白二爷家的院里院外堆满了人,有的是来帮忙的,有的给村书记捧个场凑个热闹。大家熙熙攘攘的正等着大工于毛子的到来。
于毛子心里这个乐啊,他看着四五个比自己大的小伙子,手里拿着杠子,拎着绳子的都站在一边,院外猪圈里三头白花大肥猪个个都是三百来斤,冲着来人哼哼直叫,没有人敢靠近它们。院里东侧的大柴锅里水早已沸腾了,锅下边架着的松木半子眼看就要烧过了劲。于毛子就像个爷,高大的身躯又往直里挺了挺,昂起了头,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院子。
于毛子甩下棉袄,指着那帮小子们喊了起来:“请你们来看戏呀,光会喝酒啊,倒是动手啊!”众人被于毛子挖苦得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地堆笑,于毛子心里涌出了一股得意。
“毛子老弟,俺哥几个就等着你出山呢,虽说我们比你年长几岁,不行啊,就是把俺们几个捆在一块,不也是马尾穿豆腐——拎不起来嘛!”
年轻人都有点人来疯,众人的吹捧,令于毛子心里乐开了花:“你这话说的倒是不假,哥几个就别愣着了,跟我到院外挑猪去。”大家起着哄走到了院外。
三头肥壮的白花猪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它们屁股紧紧靠在一起,头朝着三个方向,眼里充满了恐惧和敌意。白二爷指了指那头最大的花猪说:“毛子,看清了吧,就是里边那头大的。”
于毛子跳进了猪圈,三头猪一下子就明白了,那头最大的被伙伴藏到了最里面。前面的两头花猪瞪着眼睛,将长嘴贴到了连雪带泥的地上准备反击。别看于毛子年纪轻轻,杀猪的经验却十分老到。他见状并不动手,而是又跳出了猪圈。他将圈门打开,吩咐两个哥哥用松树棍将前面的两头猪隔开。这时,白二爷看出了门道,抄起了一根木棍将白花大猪撵出了猪圈。
高大的花猪凶猛地冲出了圈门,人们忽地都闪到了两边,留下了一个空场,只见于毛子窜到了空地的中央,就像江湖上要耍枪打场子的。他绕到白花猪的身后,突然一个箭步蹿到猪的身后,两只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一只后腿,顺势往上一抄,这一招真有点像鄂伦春小伙子摔跤的大背跨。那猪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于毛子掀翻在地,几个小伙子也来了勇气,立马扑了上来,死死地将猪按住捆上了四腿。
“把猪抬到院子里去!”于毛子一声令下,四个小伙子将嗷嗷嚎叫的白花猪抬到院子里的长方炕桌上。
“毛子哥,给你接血的盆,盐和水都放好了。”一个小弟弟端来了一个大铜盆放到了炕桌边。
于毛子用左手按住猪嘴往上一撩,右手接过白二爷递过来的足有尺长的杀猪尖刀,顺着猪脖子轻轻往里一捅,连手带刀全跟了进去,刀尖捅到了心脏,白花猪的身体慢慢松软下来。
于毛子双手一用力,三百斤重的白花猪被提了起来,他将猪脖子上的刀口对准铜盆,然后将后腿抬起来,猪血像泉水一般将铜盆灌满。刚才递盆子的小弟弟看来也是个行家,他跑过来用筷子在血盆中搅动。让水、盐和血慢慢地融合在一起,等着一会灌血肠用。
于毛子用尖刀将猪的后腿割开了一个小口,抄起一根四尺长的铁通条插进小口里,贴着猪皮上下左右不停地穿来穿去,然后拔出铁条,用嘴对着猪后腿,一个劲往猪腿里吹气。气体顺着铁条开辟的通道进到了猪的全身,瞬间,那头大花猪就被气体涨得圆圆的,就像黄河渡口的猪皮筏子。
他指挥四个看愣的小哥,将猪放进盛满热水的大铁锅里,教他们如何退毛,开膛,剔肉。这一套程序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完成得干净利索,看热闹的邻里乡亲一片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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