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毛子的一躬极为复杂,他不光想到的是卧虎山上的于掌包,也想到了江北岸的生父弗拉斯基米诺夫,更想到了上海的儿子。他求爸爸的神灵让于小毛一帆风顺。更保佑母亲于白氏晚年幸福,他可怜妈妈,两位男人都离她而去,孙子又远走高飞,她不能再经受什么打击了。
卧虎山的秋天已经从树林里开始到来了,林地里生长得野蒿和灌木低部的叶子分娩出淡淡地黄晕,科洛河旁的柳树、杨树,满山腰的柞树,椴树的阔叶和山顶上的松树针叶,都魔幻般变换着色彩,绿色变黄,黄色变红。光洁的树叶表面染上了斑斑点点的黑色纹路,就像老人脸上的褐斑,预示着生命末期的到来。秋风一过,满山开始飘落,为腐质层又添新装。
白二爷减刑两年出狱了,这消息不翼而飞,桦皮屯满屯子人奔走相告。于白两家甚是欢喜,谷部长特批于金子用吉普车把老人从稗子沟农场接了回来。
桦皮屯像提前过年一般,爆竹声声,杀猪宰羊,这家送点这个,那家送点那个,把白家挤了个水泄不通。凡来看望白士良的没有空手的,抗美援朝的老英雄仍旧德高望重,大家就像迎接出远门归来的亲人一样。
白二爷老泪纵横,满头的银发和隆起的腰背,向人们诉述说了这八年的苍凉。他一会这屋转转,一会又到院外瞧瞧,左手扯扯金子的军装,右手又拍拍媳妇王香香的肩膀。白家日子过得光亮,让他想起了侄女女婿于掌包……
白士良问金子:“你妈和毛子怎么没有过来?”金子说:“咱这边人多,大伙都来看你老,俺妈和毛子在家做饭,一会来叫咱们!”
“不行啊,咱们得赶快过去,香香去帮忙做饭,俺这个当小叔的不能冷了侄女!”
白士良在金子的搀扶下来到了于家小院。
“白瑛!白瑛!”于白氏多年没有听到有人这样称呼她了,她知道二叔已进了小院。两手的白面都没顾上洗干净,系着围裙跑出了堂屋,她站在小院里睁大了眼睛,二叔完全变了,挺直的身躯没有了,满头像刺猬一样扎手的黑发没有了,黑亮光泽的眼睛变得浑浊起来……。
“二叔!”于白氏叫了一声,鼻子一酸,两行分不清是热是凉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流了下来。
“白瑛!二叔对不住你们于家呀!”白士良给侄女白瑛鞠了一躬。
“嗨!这是干什么呀!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谁也不能提过去,咱们都是一家人,就不能说两家话!”于毛子冲着大家说道。
“二叔快进屋。”于白氏拉着白士良的手走进了东屋。
白士良又成了白二爷,于毛子和于金子也好像找回了许多过去的感觉,有了主心骨。
卧虎山的秋天是短暂的,今天还是五彩缤纷,明天早晨的一场霜冻,山河立刻就变成光秃秃的。秋收没完,早雪就会把整个黄豆地捂在了雪里,大地变成白皑皑的一片。
于金子走后,那台28胶轮拖拉机就由于毛子接了手,整天跑乡跑县的。他也愿意嘀咕个汽车,只要金子开车回来,毛子就帮助哥哥将车擦亮。有时也死皮赖脸地坐在驾驶席上,屁股一个劲地颤着,双手握住方向盘,嘴里学着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过一把瘾。
金子手紧,无论弟弟怎样央求,他都舍不得将方向盘交给于毛子,万一刮蹭了漆,怎么向古部长交待,他知道这台吉普车是部长的心肝。毛子讨好哥哥,将封存的猎枪从柜子里取出。把白二爷那杆单筒猎枪还给了金子,让他放在吉普车里,一旦遇上个野物不就手到擒来了嘛!金子高兴。
科洛河全都封冻了,谷部长派金子回桦皮屯视察一下女人湖,看看什么时候可以开网捕鱼,他要亲自观看那让人激动的场面。这回哥哥求了弟弟,于毛子认为这是个极好的机会,从桦皮屯到女人湖虽说河道弯弯曲曲,河床却很宽阔,河面封冻后更是一马平川。他又央求金子让他开一次做梦都想开的吉普车。
金子嘴硬心软,毛子开这么长时间的拖拉机了,也有了一定的基础,只是夏秋山路崎岖,放心不下,如今这科洛河的河床上光滑如镜,既使汽车跑了偏,再把方向盘打回来都赶趟。于金子这才把方向盘交给了弟弟。
于毛子坐在吉普车的驾驶位置上,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他将变速杆推上一档,按照金子的吩咐,左脚慢慢抬起了离合器,右脚稍稍点着油门,汽车开动了,起步还算平稳。毛子心灵手巧一会就适应了,金子瞪着眼睛,手心里都冒汗了,他比弟弟紧张得多,他给毛子限了时速,不许超过四十公里。
于毛子心花怒放,开着吉普车的感觉真美。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下来,他望着风挡玻璃外的白色世界,自己宛如一个天神下凡,自由冲击着,那河岸上的山川树木都被他甩在了身后,他变成了大自然的主宰。
吉普车甩过一个河套弯,前边就是女人湖了。于毛子将车停在了湖心,哥俩下车用铁镩查视了冰层的厚度,然后到湖南冒着热气的青沟喝了口甘甜的泉水,便要开车返回桦皮屯。这时,于毛子突然发现离青沟不远站立着一个肥大的狍子。也许是它好久没有听到了枪声,一点也不怕人,傻傻地望着哥俩。于毛子大喜,他抄起金子的单筒猎枪,把那送到嘴边的狍子撂倒,装到了后备箱里,这趟没有白来,顺便给谷部长供奉了一只大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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