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爱娣、于小毛、王香香跪成了一排。于小毛坚持履行儿子、孙子的责任,给爷爷于掌包和爸爸于毛子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摔碎了瓦盆。哭声突起,鞭炮齐鸣。
卧虎山被震撼了,整个山体都抖动起来,紧接着乌云遮天蔽日,一声清脆的响雷过后,大雨瓢泼,山洪顺着沟壑排山倒海地冲进科洛河。河床摇摆起来,河水卷起尺高的浪头,呼喊着,咆哮着,带着历史的遗憾,托着今日的希望涌进了黑龙江。
雨后的桦皮屯明亮起来,恢复了真正意义上的恬静和安宁。屯东头的于家小院里没断了红火,张家李家地排成了串,前拨刚走,后拨又来了,把个于白氏高兴得手舞足蹈。她恨自己眼睛瞎得太早,看不见和儿子一模一样的大孙子于小毛,看不见变得贤惠的儿媳钱爱娣,她只能用耳朵去听白二爷一只眼睛的描绘,用心去享受已不长的幸福日子。
于白氏最后还是妥协了,她不只是想去上海享清福安度晚年,她是听了儿媳的话,到上海也许能治好眼疾重见光明。钱爱娣和于小毛十分开通,坚持带走无依无靠的白二爷,他是于白氏老年的伴呀!
一切都尽如人意。桦皮屯东西两头的两座小院永远地锁上了。它们再不会经受任何风雨沧桑,两座饱尝时代变迁的空房子留了下来,相伴卧虎山上那三块不屈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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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爱娣和于小毛,我已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颐养晚年了。有一天,我突然发现那只黑鹰标本的两支翅膀耷拉下来,没有了往日的神气和骄横,原来是支撑翅膀骨架的铁丝断了。不知为什么,这时我忽然觉得它和我有着同命相怜的失落。
我呆呆地站在黑鹰的面前发愣,傻傻地看着丧气的黑鹰,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忽地悟出了一个道理,一个做人做官的道理。
支撑人站立的是什么?不是架子,是骨气、傲气、顶天立地之气,俗称骨气。其实气血之形成来源于心,来源于脑,来源于人的自然属性,那就是平等地待人,实事求是地办事,实实在在地讲话,一丝不苟地做一个自己想做的人。然而,名利驱使,既有精神又有物质,是它改变了人的一撇一捺,成了利益的附属品。
那官又是什么?官是衣服,一件华丽的衣服,罩着鲜红的,或者污黑的躯体。它是权力的化身,让刀枪不入。一个有骨气的人穿上它,不会因此而增长了本领,提高了身份而华贵超群。衣服没了,它又怎能带走裸露的健壮,优秀的品质和浑身上下的风骨呢?
可惜认识得太晚了,六十岁之后,当那些利益远离我的时候,不再对我产生极大的诱惑之后,我才像刚刚懂事的孩子,在学校的黑板上认识了那个“人”字。我这一生做了许多好事,也做了不少错事,尤其是对你们于家,欠下了无法偿还的良心账,都是因为名利所动。我在这里向你们深深地道歉,原本想把这只黑鹰归还你们,可它已坏了,退了下来,和我一样。因此,还是留给我永远地警醒吧。
今天,我和谷有成又一次来到桦皮屯,当起了于白两家的义务清扫员。这是我俩退休之后不能放下的活计,一直到我俩无能为力的时候。
这两个小院记载了你们家的兴旺与衰败;记载了一个时代的更替与变迁;记载了我和谷有成从政的光荣与耻辱。它还记载了人与动物的相处理念和行为。这里是你们的家,我们在这里结了缘,无形中成了这个家庭的成员。我们原想尽心尽力为这个家去创造一些什么,增添一些什么。可是,事与愿违,我们给这个家庭和欢快的小院带来的都是伤痛。在以前,这一点我们是无法理解的。
坦白地说,我们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在家里我们是一个好男人,在单位我们是一个好干部,在社会我们是一个好公民,做到这一点本不应该困难。可是在社会公德和社会秩序里掺杂了名利之后,我们的双眼被蒙上了,只唯上而不唯实,认为只有得到了上级的宠爱和提拔,做到更高的一把椅子上,才是一个人的真正价值体现。因为他可以给我们权力的空间,给我们施展抱负的平台,我们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这就是我们适得其反的根源,是名利导演了于白两家的悲惨遭遇,我们扮演了这场悲剧里的跳梁小丑,这是我俩清扫小院后的最大感悟。
我俩有一个想法,这两个小院其实就是这场悲剧里的道具,大幕虽然落下,但它们却成了历史永远的见证。因此,我俩要好好地看管它,爱护它,有条件可以办个纪念馆,用来教育后人,用来清洗我们的灵魂。
钱爱娣和于小毛:我们两位老人觉醒了,明白了,心情也就轻松了,精神上也有了愉快。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应该有所作为,用什么去补救那漫长岁月失去的星辰,补救那轮用鲜血染成挂在卧虎山峰上的月亮?还其本色!或者说是不让人世间的血腥再去污染她们。我们成立了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当上了兴安岭森林的一位看守员。
李卫江想写一个回忆录。谷有成没有那么好的文笔,那就给这位老上级打个下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对了,还有一件事,那只海东青早就做成了标本,等开春的时候,我们去趟上海,把它完璧归赵,给你们留个纪念吧。
鹰魂的故事到这里就全部讲完了,不知她会给你带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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