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就是寻常的铜钱钉子一类。也不太讲究,把罐子一下就提出来了。
小贱趴在一旁休息,探出脑袋叫唤起来。我笑道:“小贱,你不至于这么怕疼吧。”黑线绕了几道,解开黑线之后,几层油纸还没打开。我谨慎考虑,走到了阳光下,这才将油纸撕下来,将罐子油纸撕开,里面潮湿,阳光照进灌底部。传出一股呛人的霉味。
我打了一个哈欠,发现罐子底部放着三根生锈的棺材钉,笑道:“估计就是你们三根怪物作祟。”将锄头和篮子收起来。把罐子拎起来,抱起了小贱就回家。
回到家里面,在院子里面张开了大锅,倒进去一些茶油,猛火烧起来,然后将罐子丢大锅里面,三根棺材钉也在里面猛烧。
小贱汪汪地叫起来,跛着腿来回叫唤。我从来没见过它这样子,怕它饿了,给弄了菜汤拌米饭,小贱还是不吃。最终还是母亲问道:“是不是遇到什么怪事,你没察觉出来,但是这小狗察觉出来了。”我回想一遍上午的过程,好像没什么纰漏,笑道:“可能是它被人打了,心里面不高兴,所以不吃饭。”
罐子啪啪两声就裂开,最后熄火把罐子和铁钉捞出来,连着大铁锅一起深埋在土里。
到了下午,陈铁匠过来找我:“我父亲没请道士做法事,怕晚上不易上山,所以让我过去帮忙镇一镇。”我道:“谭爷不是在吗?”陈铁匠道:“他就是个先生,你就不一样。”去了陈铁匠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把我叫来是谭爷的主意。
我原本把小贱带着,那点伤对它而言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但小贱死活都不肯出远门,我只有收拾罗盘玉尺,画了两张镇尸符,万一陈富贵有怨言不肯上山,到时候我就不客气了。
可能有人会问了,这陈富贵不是自己留遗愿不想火化吗,陈铁匠这么做就是按照他的遗愿才低调行事,没有请道士,等过一年,风声紧了,再补上不是一样的吗?怎么会不上山呢?
这是人的思维,不是鬼的思维。
这很简单。
第一,这是生前的遗愿,死后玩意陈富贵不这么想了,或者他魂魄离身之后,忘记自己这么说,以为儿子不孝顺,那就会好戏看。
第二,陈富贵是得了食道癌离世,入殓的那晚上,几乎没听到有什么人真正为他哭一声。唯一哭的还是那个躲得很远很远,大人不疼不怜的小孙女。陈富贵若魂魄看到这一幕,他岂能走得甘心。
请来的抬棺人已经好烟好酒好茶招待着,一盆大块红烧肉烧得油往外冒出,几个硬菜都下足了油,补充体力因为要打硬仗。
停棺的屋里面,时刻传出臭鱼的气息,两个大脚盆放满了冰块,灵屋里面冒着雾气。小孙女带着白布,眼睛已经红肿,低着头一声不吭跪在蒲团上面,不知此刻内心深处想着什么。我想上去安慰小孙女两句,但不知如何开头。
他人的悲伤,如何能懂!
我不过是她生命里的过客,她的喜怒哀乐,苦难和委屈,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体会。
见到谭爷的时候,他正在抽烟,换了一件黑色的衣服,独眼望过来,几乎把我看穿,嘴角微微一笑,竟让我看到阴鸷的感觉。
有虫有虫……
我又想到了傻蛋的话。
不过,没有傻蛋没有跟来。
陈铁匠过来说道:“今晚就依赖两位了。”谭爷道:“我是白事先生,一切还仰仗萧先生了。”我道:“这是在我不在你。陈铁匠,你可曾哭过一回。”陈铁匠扭头出门,端来饭菜。谭爷道:“你不该逼他的。你看这家干干净净,连个电视都没有。都穷成这样。其实铁匠比任何人都伤心,可有什么办法,死人都死了,活人还要吃饭。”
我沉默了。我想,我实在是没有理由去责怪他的,他只是被生活逼住了。
晚上十二点,是谭爷看好上山的时辰。
白天已经看好了路,抬棺人都走过一遍。架子已经打好,只需把棺材放上去,抬着就能走路。我给每人画了一张符,让留在口袋里面,若有古怪,不要慌张,有符护身。
陈家的叔伯也做好了火把,还有一个经幡,在前面引路。
没有悲伤的唢呐,也没有鞭炮。两个大个子提着篮子,沿路撒钱。抬棺人们将棺木放在架子上。
谭爷清清嗓子:“起灵。”
抬棺人叫喝一声:“抬首。”“摆尾”。出丧一条路,有些活着的老太太们拄着拐杖,把篮子放下来,拿出纸钱烧了起来:“富贵哥,你一路慢慢走,到了那边就不会生癌症,不会有什么冶炼厂的。”小孩被大人拉回,狗也关了起来。
我要了一根火把,就跟在棺木后面。小孙女追了出来,被一双打手拉住,冲天的哭声传了出来。
棺木似乎一沉,有了响声。抬棺人们额头冒出汗水,我一拍棺木:“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休要再管人间事情。”棺木又变轻。陈铁匠眼泪哗哗往外流:“爹。明年忌日给你风光点大办一场。”
走到上山路下,领头的抬棺人喊道:“停。”
前面的阴幡插在土地里面。
两条板凳插进来横在棺木下。“放。”棺木放在板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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