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倾诉倒是在短时间里带来了宽慰。他从没去看过医生,但在他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至少在去诊所之前,他以为自己只是接受全套检查,然后就算完事了。可事情恰恰相反,医生却开始跟他讨论治疗方案以及倾诉过往经历的必要性。
好像他还想重新回顾一次似的?他花费了数个月的时间才将这段该死的过去埋葬掉,没有道理去把腐朽的尸体再挖出来。他要花费多大的力气将事情重新摆到台面上。
“孩子,怎么了?”
他才不愿意再去见什么医疗师,医治什么过往的创伤。去他妈的!
约翰掏出记事本,写道:“只是累了。”
“你确定?”
他点点头,看着托蒙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在撒谎,却觉得自己在退缩。如果让托蒙特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他会怎么想?不管被什么武器抵住咽喉,真正的男人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约翰继续写道:“下次我想自己去哈弗斯那里,可以吗?”
托蒙特皱着眉:“啊……这么做真的不太明智。孩子,你需要有人保护。”
“那就换成其他人吧,不能是你。”
托蒙特扫了一眼纸面,约翰不敢去看他的脸。两人之间陷入长长的沉默。
托蒙特的声音变得很低:“好吧。那就……啊,那也行。也许可以让布奇送你去。”
约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不管这个布奇是谁,都可以。
托蒙特发动了车:“你想要怎么办都可以,约翰。”
他叫他约翰,而不是孩子。
两人出发了。约翰满心想的是,亲爱的上帝啊,千万别让托蒙特发现。
13
贝拉挂断电话,刻意去忽略胸中爆破一般的倾吐感。
带着些许绝望,她环视起房间,看着那些油画上模糊不清的线条,古典家具,东方式的花瓶底座台灯,还有……费瑞站在躺椅旁注视着她。
她蓦然想起自己的身份,要像母亲那样,应当做个淑女,至少应该假装自己有些自控能力。于是她轻咳了下:“谢谢你,我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能陪在这边。”
“当然。”
“我的母亲……听到我的声音,很是松了口气。”
“我可以想象。”
嗯,至少她的母亲表现出松了口气。她带来的影响像往常一样,舒顺又冷静……那个女人就像一方沉静的池塘,不管大地如何变迁,永远波澜不惊,这全是因为她对纪事圣女的虔诚奉献。对玛姆①来说,万事皆有因……所以,没有事情会特别重要。
“我的母亲……松了一大口气。她……”贝拉顿住了。
她是不是已经说过了这句话了?“玛姆……她真的……她真的松了口气。”
不过,这总好过什么都不说。
看在上帝的份上,这个女人刚刚帮自己的女儿下了葬,现在女儿突然被人发现复活了。你总会期待着有些情绪上的反应吧。可恰恰相反,玛姆的反应就好像两人昨天刚刚交谈过,仿佛过去六个星期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贝拉回头看了一眼电话,手臂不由捂住了小腹。
她毫无预兆地崩溃了,大哭出声。啜泣的声音从身体里传来,剧烈得令人震惊。
旁边的床垫陷了下去,一双强壮的臂膀搂住了她。她却推开那个怀抱,以为兄弟会的战士最讨厌应付这些难弄的柔弱了。
“原谅我……”
“不要紧的,贝拉,靠在我身上吧。”
哦,见鬼……她几乎瘫在费瑞的怀里,手臂搂起他结实的腰部。美丽的长发让她的鼻子发痒,闻起来很香,发梢擦过脸颊的感觉也很好。她沉浸在那堆头发里,呼吸变得沉重。
终于冷静下来之后,她只觉得身体一轻,不过这并非好事。愤怒的情绪在向外倾泄,消减她的身形,减少她的体重。她现在的皮肤更像个筛子,把自我不断地滤出来,滤成了空气……变成空无一物。
她可不想就此消失。
她又深吸了口气,挣脱费瑞的怀抱。猛眨几下眼睛,凝聚起目光,不过眼皮上的药膏模糊了双眼,妨碍了她的视线。上帝啊,那个次生人对她做了什么?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终于还是张开眼,问道:“他对我做了什么?”
费瑞不答话,只是一个劲摇头。
“是不是很丑?”
“事情都过去了,你安全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对我来说,还没有过去,她心道。
可接下来,费瑞笑了起来,黄色的眼瞳里显露出难以置信的温柔,一股同时出现的香气令她平息心绪:“要是让你回家去,会不会好过些?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找个办法送你回去,哪怕很快就是凌晨了也没有关系。”
贝拉的脑海里浮现出母亲的身影。她无法想象自己和那个女人在同一座房子里共处,至少现在不行。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瑞梵吉也在。如果哥哥看到她受到了任何的伤害,他一定会发狂的。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就是他自此踏上对抗次生人的战斗之路。她希望制止暴力。她心知肚明,大卫应该去死,只是不想让自己热爱的任何人为了送那个混蛋上路而冒上生命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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