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辞别樵夫,打马前行。山路崎岖难行,道旁郁郁葱葱,左右藤缠萝绕,遍地荆棘。稍不留神,便给那些叉丫划中。尚让使几个有膂力的,在前方挥刀开路。这么一来,走得慢了许多,原来路程,三庭不过走了庭半。又勉强再过一坡,顿时觉得身上发热,炙烤难耐。地缝中冒出白烟,仿佛突然进了蒸笼。马匹烦躁,又喷鼻又刨地,不肯举蹄。
忽然有人高叫道:“大人,您瞧这儿。”
将军与尚让对看一眼,齐齐下马,走上前来。只见一株参天古木,霜姿风采,凝青斗丽,可堪五人合抱。将军收起马鞭,走到树下,果然见有块树皮被扒落,中间光溜溜一截。木头上刻了把巴掌大小的斧头。
他依其前言,将手按在上头,和声说道:“我乃过路旅人,在此借宿。拜请九桥公开门纳客。”
三次话毕,众人东张西望,等得片刻,四周仍然没有什么动静。大家面面相觑,不禁愕然。将军心想,莫不是我有甚失礼?还是主人恰好不在家中?
尚让暗想,是不是方才年轻樵夫作弄人,故意说假,引我们到此?这地界气候炎热反常,那些从人不禁暴躁起来。其中就有一人,骂骂咧咧跳起身,拔刀在手,不容分说朝大树砍去。将军吃了一惊,刀落处,血光即出。雪松竟似受伤一般,裂口渗出红水。有人嚷道:“不好,这树成了精了!”
他们吵闹争看,正惊慌时,后头个黑影打草丛窜将出来。腥风过处,一只黄黑相间的斑斓猛虎,双眼有若铜铃,血盆大口,好不凶悍。它发声吼,张牙舞爪朝前直扑。
将军惊归惊,毕竟历过沙场,回手自壶中抽箭。只听弦连三响,那猛虎背中一箭,胸中两箭,倒在尘埃。从人拍手喝彩,便要上前捆捉。哪知采声未落,它一骨碌爬将起来,身上更无血迹。此兽一瘸一跛,曳足径自望林中遁去。将军看着蹊跷,打个手势,跟在老虎后头,也不离也不赶,瞧瞧它要望哪里走。
猛虎弃官路,自小径一溜而下,转过两个弯,来到山洞前边。它一伏身,跳入洞内。待到旁人赶到时,山洞却是条死路。大家纳闷,分明它就是打此处进去的,怎么转眼便踪迹全无了呢?
尚让恐怕此中有陷阱,便道:“不如我们先……”
将军冲他摇了摇头,将耳朵贴在石壁上,果然,山墙后面隐隐约约传来声音。
有个女子,说话清亮悦耳,煞是好听。她笑道:“你又输啦,连这一盘,今天统共输了五盘。快过来,我要在你脸上画五只王八——”
又有个少年人,答言道:“什么王八不王八,女孩子家,说话怎么这么没遮拦……”
他未说完,后半句似乎就给人打断。过了会儿,那姑娘开始数数,什么一五六、一五七。将军听不大懂,倒像是儿歌。她忽然“哎哟”了一下,呼道:“糟了,被我踢出去了!”
有样东西从天而降,他一把接在手内。拿近仔细瞧,原来是个毽子。听那姑娘甚不高兴,撒娇嗔道:“阿又,你帮我去拣回来罢?去嘛——”
被称为“阿又”的少年人“啧”了一声,很是发烦。将军望后退半步,石门缓缓朝左移开。众人均都怔在原地,不知所措。洞门开处,里头空气忽地一爽,叫人心旷神怡。门口立着一位白色衣衫的少年,也是愣了片刻。他脸上被墨水画满,尚未全干,样子十分古怪。
将军微微一笑,把毽子朝他一掷,说道:“接着!”
那少年眼中闪了闪,却没让道。里面老者缓缓说道:“阿又,让他们进来。这是方才叫门三次,我没理会的客人。”
穿过山洞,别有一番天地。空谷之中两间草庐,房前屋后种满竹子,果真清静雅致。篱笆旁边有个池塘,显是人为所造。确如那樵子所言,塘上立有九座小桥,巧夺天工。更奇的是,到处摆满各式各样的玩意。有尺寸见方的亭台楼阁,花鸟虫鱼,甚至小猫小狗。也有转弦的木头人,蜡人儿,有的还能冲人眨眼。若不仔细,几乎辨不出真伪。
尚让眼尖,瞅见了方才的树下猛虎。他把将军一扯,低声道:“瞧,背上的箭都还没取出来。”
老虎此刻睁着眼,伏在地下,毫不动弹,宛若死的一般。九桥公向他们道:“老夫向来不喜见外人。你们破我门扉,虽自称避难,行径与盗贼何异?我放此虎去,想让阁下知难而退,不料伤在你手中。阿又,将二位领入屋内奉茶。”
少年向他们招招手,示意随自己来。三人过桥之后,穿过庭院。将军忽然发现不见了刚才的姑娘。正有些诧异,谁知这少年一推门,一桶凉水直浇下来,把他淋得透湿。
他喝道:“明阿秀!”
小姑娘坐在树上,拍手嬉笑,用手指划自己脸颊,道:“明阿又,呆瓜头,输给我,羞不羞?”
少年叹口气,侧身闪到门旁,抬手一挥。一颗石子“啪”的打在她额头上,肿起个红包。小姑娘吃痛,险地没摔下树。她还待要还口,少年把手虚晃了晃,吓得立刻不说了。嘴巴翘起老高,忿忿不平。
将军推门而入,屋内十分洁净,陈设却甚朴素。不过一几一塌,一些粗陋物事罢了。九桥公须发尽白,身着淡服,手边还放着一盘残棋。他不起身,只做个“请”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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