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客人都走光时,宽敞的大厅只剩我一人。
不奇怪,十多位客人中,我是唯一的东方人,加之客人大多来自北欧本地,英语夹着厚重的口音,实在很难交流。
等等,看来我运气不差,餐厅角落还坐着一位金发女郎。
那女孩戴着一副时尚宽边眼镜,正神情专注地看书,书很厚实,估计今晚是看不完的。
仔细端详一下,女孩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那就是二十出头,欧洲女人的实际年龄至少要比外表小五岁。
女孩一定是北欧人,胸脯巨大,膀腰也够圆,吊带毛线长裙外罩一件牛仔短外套,很不搭调的打扮,大约是学生吧。
也不像,这家酒店一周费用相当于我在中国三个月收入,学生怎么消费得起?富家女?富家女衣着不至于如此品味。
要不要上前搭讪?想了想,还是不要先。
此前我仔细观察过,在咱们这一拨客人中,女性年龄大多在三十岁以上,外形均乏善可陈,几乎是一个胖婆比赛会,相对而言,这位阅读女郎可算又年轻又苗条,怎么会落了单?
理由只有一个,她谢绝搭讪。
我决定……也看书。
餐厅门口有个小书架,上面堆着一些杂志《Time》《National Geographic》之类的,《PLAYBOY》也有,可惜是瑞典文版的,也都是七十年代版的旧期刊。
斟上一杯热咖啡,我开始认真学习,在我研究七十年代欧美性时尚的过程中,那女孩始终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第二天一早,我带上一本厚厚的中文书走进餐厅,边吃早餐边研究《聊斋》那些事儿。
看书累了,瞄一眼邻座,那女孩还在看书,神情依旧专注如故。
十点钟,服务员彬彬有礼地将咱俩轰了出去。
我跟在姑娘身后往外走,女孩走到接待大厅,找了张沙发坐下来,继续看书。
还真够无聊。
我耐不住性子了,回房间披上大衣走出了酒店。
四、时光停滞
四月中旬的瑞典,户外温度依然在零度到七、八度之间,逛遍小岛仅需十七八分钟,街巷静谧,空宅幽深,整个岛屿十足“孤岛杀人事件”之类廉价侦探小说的故事发生地,无聊也无趣……独自一人,转来转去也转不出个名堂,只好又转回了酒店。
那女孩已经不在酒店大厅里。
大厅指示牌指示,二楼有间咖啡厅,我决定去坐坐。
咖啡厅内共有三名顾客,一对老年男女和一名青年女子——就是那金发女郎。
我干脆走到她面前,问:“我可以坐这儿吗?”
女孩抬头冲我莞尔一笑,说了一句:“请”,脑袋又埋进书页里。
我要了一杯咖啡,也把脑袋埋进《聊斋志异》中。
坐在异国他乡孤岛上读中华神鬼妖狐,狐臭袅袅,从书页夹缝中飘出,咖啡香气也掩盖不住的臊味,刺得我鼻子发酸眼睛发胀。
不会这么神吧?我把书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墨香暂时掩住臊味。抬眼看看女孩,不禁哑然失笑。
都是距离惹的祸,我闻到的是这女孩的体味。
自打踏上欧罗巴土地以来,我还真没见过无体臭的白种人,年轻姑娘也不例外,这姑娘显然没撒香水除臭液之类的东东,所以体味加倍难闻。
撤吧,我换了个位置坐下,继续沉溺进蒲松龄的世界里。
唉,天生嗅觉灵敏也未必是好事,至少,我没福气消受欧洲式的浪漫。
老张白给我买单了。
第三天,继续还是听猫王嚎叫,吃单调食品,看寒春海面,读中国古籍,时光凝固了。
第四天、第五天,依然如此这般。
星期四一早醒来,看看窗外,阴阴沉沉,看看日历,漫长的一周快熬过去了。我决定今天不吃早餐,睡个懒觉。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肚子饿得咕咕叫,餐厅肯定没吃的了,只好到咖啡厅找点蛋糕什么的垫垫。
咖啡厅里仅有那女孩一人。
今天那女孩显然不太专注,竟然听得见布底鞋踏在红地毯上的声音,破天荒的抬头望着我,主动招呼道:
“您……您好!”一双大眼睛忽闪着蓝光,仿佛在问:“这一天,您上哪儿去了?”
我走到她对面坐下,微笑,点点头,回答说:
“在床上看出呢?”
“我……已经看完我的书了,您呢?”女孩的英语口音很重,估计不是芬兰人便是挪威人。
“哈,我这本……十四岁那年就看完了。”我回答,这时才想到,咱俩还没自我介绍。
“散客月下,中国人。”我伸手过去。
“安德琳-乔伊莎,波兰人。”女孩面带微笑,站起身来。眼神直勾勾望着我,妩媚中似乎还含着某种期盼。
我们的双手在空中相遇,一股浓香袭来,看来今天女孩撒了香水,CD的茉莉花味勉强掩盖住了天然体臭。
波兰人,太意外了。
“重读少年时读过的作品,您是很怀旧的人吧?”
我笑笑,不知怎么给她解释中国古籍的魅力,只好反问:“您这几天看的什么书呢?”
乔伊莎让我看看封面,波兰文书名,看不懂,封面画的是一对接吻的红唇,一只血红的玫瑰,不用问,准是便利店卖的廉价爱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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