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既然牠们出不了车子,那怎么会危险?只要不靠近敞开的窗户,不让牠们有机会伸手搆到我,那么沿路上我经过多少辆「废弃」车,又有什么关系呢?梅兹提醒,受困的殭尸还是会嗥叫,能够呼朋引伴。这下真把我给搞迷糊了,既然连闪过几台车里的殭尸都要浪费这么多时间,那我干嘛还要去十号州际公路?那里不是有满满的殭尸吗?
她说:「妳比沼泽高出一大截,怎么会有更多殭尸来抓妳?」原来这段十号州际公路是高架在沼泽上面,是整个盆地最安全的区域。我坦承先前没想到这点,她笑了笑:「别担心,亲爱的,我想到了。跟着我,我会带妳回家。」
我真的跟着她。我避开马路,尽量沿着荒泽野径前进。说是「荒野」,但不可能避开所有的人烟形迹,或是久远以前人类的遗迹,总是会看到鞋子、衣物、垃圾、破烂的手提包和健行用具。一块隆起的泥堆上还有成堆骨头,不晓得是人类还是动物。有次我发现一个肋骨腔,猜想应该是只鳄鱼,而且块头很大,我实在不愿去想要有几只殭尸才能吃掉那只大鳄兽。
我看到的第一个殭尸个子很小,也许只是个孩子,我分不出来。牠的脸被咬掉了,皮肤、鼻子、眼睛、嘴唇,甚至头发和耳朵……也不是完全没了,只是有些部分就靠着皮肤挂在或连在裸露的颅骨上,也许还有更多伤口,但我看不出来。牠卡在一堆健行者使用的装备中,紧紧塞在里面,脖子还套着一条系带。肩上的吊带和树的根部纠结在一块儿,牠绕着树啪啪啪的溅起水花,下半身全浸在水里。牠的脑子应该还很完整,甚至还有几道肌纤维连到唇颚,当我靠近的时候牠开始猛咬,我不知道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也许牠的鼻腔还有部分功能,也可能是耳朵还听得见。
牠没法嗥呼,因为喉咙被扯个稀烂,不过牠溅起的水花声可能会引起注意,于是我解脱了牠的不幸(如果这真的是不幸的话)。我尽量不要去想牠。那也是我在柳溪逃生学校学到的另一项功课:别去悼念牠们,别去想牠们曾经是怎样的人?怎会沦落到这般地步?牠们为何变成眼前的模样?我知道,谁都免不了会去想,不是吗?看到殭尸的时候,谁能忍住内心不由自主的纳闷?这就像每次读到书的最后一页……你的想像力就会自然而然的盘旋升起,让你开始恍神、感伤、卸下防备,最后别人就纳闷你到底怎么了。我于是下去想她,或牠,转念思索:「为什么我只见到这一只殭尸?」
这是攸关存亡的实际问题,不是冥想,于是我打开无线电找梅兹,问说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是否应该要注意避开哪些区域。她提醒我,这区域之所以人烟稀少,主要是因为很多殭尸都被引到巴顿鲁治和拉法叶那些有活人居住的蓝区。这真是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安慰,我就夹在绵延数哩尸群密集的两区之间,她笑了,再次……「别担心,妳不会有事的。」
我看见前方有好像是隆起的灌木丛,但又太方正了,而且许多地方还会反光。我向梅兹回报,她警告我别靠近,继续前进,但要对那东西保持警戒。那时我觉得好极了,从前的我又回来了。
等我靠近的时候,我看清楚原来是辆车子,被泥上盖住的凌志休旅油电车,上头还爬满苔类植物,半淹在水中。我看到后车窗堆满了求生器材:帐篷、睡袋、厨具、猎枪和一盒盒子弹,都是全新的,还封在胶膜里。我绕过驾驶座那一侧的窗户,瞥见一柄点三五七英寸口径的转轮手枪,驾驶褐色
皱缩的手仍紧握住枪,直挺挺坐着,直视前方,颅侧有光透出,显示此人已经严重腐败,死亡至少一年或者更久。他穿着野外求生卡其服,高级狩猎与探险目录上面订购的那种。衣服干净挺立,只有头上的伤口染上一点血渍。我看不出其他任何外伤,没有咬伤,什么都没有。这个景象让我十分震惊,远超过那只无脸的小孩殭尸:这家伙拥有一切所需的求生装备,但是没有求生意志。我知道这只是我的推测,或许还有什么伤口是我没看到的,也许藏在他的衣服下,或是早已腐烂光了。不过当我把脸贴在玻璃上看着车内,当下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放弃是多么容易。
我在那儿站了有一会儿,久到梅兹还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告诉她眼前的景象,她想都没想就要我立刻走人。
我开始反驳,觉得至少应该搜寻一下这辆车,看有什么我需要的东西。她以严肃冰冷的口吻问我,有什么是「我需要」,而不是「我想要」的?我想想才承认其实没有。他的装备很充裕,但都是民用级的,大而无当;食材需要烹煮,武器也没有消音设备。我的求生包已颇为完备,再说如果来接我的直升机因故未出现在十号州际公路,我有包里的紧急口粮可以挡上一阵。
我想也许可以直接利用那台凌志休旅车。梅兹问我,有拖吊车和蓄电池充电用的连接线吗?我很像小孩子,回答她说都没有。她又问:「那妳干嘛还赖在那边?」并且逼我赶紧动作。我要她再等一下,我低头贴向驾驶座旁的车窗,叹了口气,觉得挫败不已,全身乏力。梅兹催我赶快。我吼着要她闭嘴,我只需要一下下,需要几秒钟来……我也不知道来干嘛。
接下来的几秒钟,我的拇指一定还是紧按着「发送」键,因为梅兹突然问道:「那是什么?」我反问「什么?」。她听出有些不对劲,我这一边有状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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