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萤幕一片空白。我试着登入,没有反应;重新开机,没有反应。我注意到电脑正在使用备用电池,没问题,我有足够十小时连续操作的备用电力。我也注意到讯号强度是零。真令人难以置信。小仓市就像全日本一样,拥有尖端水准的无线网路,应该是万无一失的。某个主机可能会当机,就算是几个主机挂掉好了,但是一整片网路都完了?我知道我的电脑一定是出了问题,绝对是这样,我拿出笔记型电脑试着登入,没有讯号;我咒骂着站起来,想告诉我爸妈说我要用他们的电脑,但他们还是不在家。沮丧之余,我拿起电话想拨我妈的手机,可是那支室内无线话机还是得用到插头的电力,而现在停电。我改用我的手机试,连讯号都没有。
你知道他们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晓得,一直到今天我仍然不晓得他们到底怎么了。我知道他们没有遗弃我,我很确定这一点。也许我的父亲是在出外工作时给带走了,我的母亲是在买菜时给困住了,他们可能是在前往撤迁办公室的途中或回程时一块儿走失了。任何情况都有可能。他们没留下任何字条,没留下任何东西。从此我一直想要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我去看父母的房间,确定他们不在家,我又试了试电话。情况还不算糟,仍在我的掌握之中。我试着要上线,很好笑吧?我能想到的就是再一次逃离现状,逃回我的世界,进入安全的世界。电话和网路都没反应,我这下真的伯到了。「连线,」我开口说话,想要用意志力来指挥电脑:「现在连线,现在,现在!现在!现在!」我敲打萤幕,敲到手指关节都裂开了。见血之后我吓坏了,小时候我从没打过球,从没受过伤,流血对我来说实在太严重了。我抱起萤幕朝墙上砸,整个人哭得像个小孩,大叫,用力抽气,开始干呕,接着吐了满地板。我起身摇摇晃晃走到前门,我不知道要找什么,只知道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我开了门,只见到一片漆黑。
你有去敲邻居的门吗?
没有。这样很奇怪吗?虽然我已经濒临崩溃,却还是受制于社交焦虑感,不敢和别人接触。我走了几步,绊了一下,跌在一团软软的、又冷又黏的东西上,弄得我满手满身。好臭哟,整个玄关都好臭,我突然注意到有个低沈、稳定的刮擦声,像是某种东西正在地上拖着自己的躯体,穿过这条走道向我而来。
我叫出声:「谁啊?」我听到一阵低沈、像流水泻地的呻吟。我的眼睛才刚适应黑暗,开始能看出一个形状颇大的,像人类的躯体,以腹部在爬行。我瘫坐在地上,想拔腿就跑,但同时又想要……要看个确定。我家打开的大门在对面的墙上投射出一道狭窄、矩形的灰暗光影。那个东西爬进光彩里时,我终于看到牠的脸:十分完整、十足的人脸,但右眼球脱出了眼眶,只靠着一条血管挂在脸外;左眼紧盯着我,而原本的哀鸣变成窒息般的嘶吼。我跳起来,倒退回到我家,将门用力甩上。
我的心思终于清醒了,也许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头一次清醒。接着我突然意识到我可以闻到烟味,还听得到微弱的尖叫声。我走去窗边拉开窗帘。
小仓市已经被地狱吞噬。窜起的火头、残骸……遍地都是「吓俘」。我看着牠们破门侵入公寓,吞噬瑟缩在角落或阳台上的人们。我看着跳楼的人有些摔死,有些摔伤了腿或脊椎,躺在人行道上无法动弹,等到殭尸靠近时只能痛苦哀嚎。有个住在我家正对面公寓的男人想要用高尔夫球杆击退牠们,结果球杆都敲弯了也伤不了殭尸,接着他被另外五只扑倒在地。
接着……门上传来一阵重击声,我家的门。这……(挥舞他的拳头)砰--砰砰--砰……从门缝的地方,靠近地板处传进来。我听到那个畜生在外面呻吟,还听到从其他公寓传来别的杂音。这些是我的邻居,那些我一直想要避开的人,我几乎想不起他们的脸孔或名字,他们正在尖叫、哀求、挣扎和啜泣。我听到有个声音就在我头顶上,可能是位年轻女士或小孩,呼唤着某人的名字,恳求牠们住口,然而那个声音被一阵嗥呼淹没。门上的敲击越来越大声,更多「吓俘」聚集而来,我想挪些家具去挡门,却是白费力气。要是按照美国人的标准来看,我们这间公寓的陈设相当简单。大门开始出现裂缝,我看到绞链快要绷断了,我想大概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可以脱身。
脱身?但门口塞满了……
从窗户走,跳到我们楼下公寓的阳台。我可以把床单编成绳子……(傻呼呼的笑了)……我听一个专门研究美国越狱事件的御宅族说过这个方法,这是我第一次将网路上学到的知识拿来实行。
幸运的是这袭亚麻床单够强,能撑住我的体重。我爬出我家,朝楼下的公寓下滑,我的肌肉立刻开始抽筋。我以前没锻鍊过身体,这回我的肌肉可是来讨债了。我挣扎着控制身体的动作,尽量下去想我现在晾在十九层楼高的窗外。火苗所造成的气流强大又干热,一阵强风正好罩住我,将我甩向建筑物的侧边,我从水泥墙弹开时差点儿松手。我感觉脚底已能触到阳台的栏杆,鼓起所有勇气才敢稍稍放松再往下爬个几呎。我用臀部着地,肺部吸饱了烟,一边喘又一边咳。我听到上方从我家传出的声音,是那些破门而入的殭尸。我抬头看着我家阳台,结果看到一个头,是那只独眼的「吓俘」正想从栏杆和地板问那截缝隙中挤出来。牠挂在那里好一阵子,身体一半在里面、一半在外面,然后冷不防偷晃过来想抓我,结果牠滑出阳台边。我永远忘不了牠往下摔落时仍伸手要抓我的样于,牠恶梦般的身体悬在半空中,双臂直伸,那只脱眶的眼球就顶在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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