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挺佩服热血青年来着。”我终于还是不忍女孩的落寞,开口安慰。
“呵,热血是二百年前的事,说慷慨为天下先,说以天下为己任,书生意气,少年轻狂,”女孩嘲讽一笑,“关路机学长什么事,关文仲学长什么事,让半大孩子忧心国事,大人不感到羞愧吗!学长只是单纯的画画,相信加入绒草的颜料很鲜艳罢了。”
“你说的路机,其实我见过对吧,土社外附在蓝兰身上的鬼仙。”我甩甩脑袋,实在有些晕,“那秦川和文仲呢?谁告诉你们绒草可以作用于颜料的?”
这个用途,我不知道。
“还能有谁?姓秦的呗,提议是他提的,路子是他找的,配置颜料也是他负责的,最后供出花名册的还是他,文仲学长为了掩护他被抓,真是白瞎,你说是不是哈,青宗的小朋友。”
我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不想和她说在我理念里的真相,就像某人自投罗网带动一串人被捕之类。她见我没什么反应,只好在晨光熹微的时候安静下来,最后消失在第一簇日光落在大地的前一刻。尽管天空被雨云染成暗色调,鬼物还是畏惧阳气。
前方的林岚停下来,停在一块拦腰截断的石碑前。石碑很老,岁月磨平它的刻文,甚至连断口都变得平整光滑。它的周围浇了水泥地,方便观光客造访,人们听着编出来的传说和童话,认定它是一对伉俪的爱情纪念碑,其实,它的来历没那么复杂缠绵,倒下数万甲士,换来一次勒石记功,就这么简单。
“这里是将军坡,”我的手覆上无字碑,指腹传来整整一夜的冰凉,“不远处的凹下去的是拒池,古时候珀城护城河的一部分,往西一点是槐林市,以前是乱葬岗,狐狸的大市,就是夏市,会在那儿开,到时树梢都会挂满狐火,很漂亮。往北一点是鹿儿碑,其实不叫鹿儿碑,原名太直白才改的。戮儿碑,听过易子而食么,城被围了,粮食吃光了,把鼎里的水煮开,孩子丢进去……”
“闭嘴。”林岚打断我的自言自语,“你有时间在这儿哀叹?废柴。”
“没什么,只是觉得,战线推进到这儿,青都也差不多了。”我将手拿开,甩甩有些冰凉的手掌,“是不是觉得耳熟,和校名就差一个字。”
“你在讽刺我。”林岚少见地没动凶器,目光也很平和,“你以为我会像那些人一样假装忘记值星部建立之前,学校叫青都学园?”
“不知道,也许遗忘也不是件坏事,难道千年前的事还拿出来困扰生者么。”我拍掉手心沾上的尘土,“人类是善忘的……好了,刚刚,你要什么解释来着。”
“你不能让我猜。”
“呃,冷静!冷静!我猜,我猜!”
“林雪村是神官,”我习惯性地抱头蹲下,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如期到来,猜对了。
只是忧虑还没到来,林岚便蹲下与我平视,唇边挑起一个残忍的幅度,“不止,还有现槐下社成员狄弈铭、曾如诚,以及一个小郡主。”
“呐,废柴,你想怎么死。”
面对危险指数爆棚的林岚,我明智地选择了屈服,带林岚去千村看看,至于仓藏老师在不在那儿,就另说了对不对。
呃,先去槐林市搭车。
车在雨帘中穿行,豆大的雨点打在车窗上,震得玻璃哗哗响,然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的天气,不同的是在墓地,一场葬礼上。我记不清有多少人,只记得一身玄色法衣的大人们站满墓园,没人打伞,任由雨点打湿衣襟。
小叔领着我站在塔林前,温暖干燥的手心停在我发顶,“真是为难呢,连一脸都没见过就要豆子来参加葬礼……不过豆子要记住三件事哦,永远不要把局外人拉进我们的世界,永远不要做上位者的术士,永远不要碰触禁忌的事物。小豆子,能做到么?”
好像不行啊,我瞥一眼在旁边闭目养神的疯丫头,第一条就要失守了啊喂……
开车的狐狸抬头,从后视镜里同我对视,惊讶于我的纠结表情,又低头正视前方。途中的景物迅速向后褪色,一切都变得怪光陆离。倚在车窗上看风景,车厢传来一种律动,就像活物的心跳,也许,这辆千村专线是生命体的也说不定。
千村坐落在亭山的矿脉上,整个村子就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刀城,满村的铁铺子一年四季都是高温和叮当声,村人都是刀匠,家家铸刀户户打铁,学徒的习作卖给外行人,师傅的精品供给青宗,那里除了是上寮所在,还是青宗重要的佩刀法器生产基地,四周都被结界保护,进入的方法自然奇特一些。
所以当妖车扎进亭山的湖水中时,我并没有惊讶,事实上我试过一头撞上山壁或者坠崖的进入方式,相比之下,林岚的波澜不惊让我背脊生寒,疯丫头的强悍又上一个台阶,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才怪!这种生化武器是怎么长大的啊喂!
林岚挑眉,带着几分傲倨,“山里?”
我点点头,“嗯,千村在地底下,最贴近矿脉的地方。”
扎进湖里的妖车最后钻进一条隧道中。人手开山凿出来的隧道不宽,仅容车身通过,也没有搭设照明电路。妖车在山体中行驶,四下是逼仄的黑暗,有时车厢会稍稍变形,挤过一些狭窄的地方,这个时候,林岚总会微微睁开眼,视线落在狐狸司机的耳尖,不知在想什么。稍近些,空气中便飘来铁器敲击声,有些飘渺,但也绵长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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