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别打手腿!”八德子挨了一会大喊。
“就抽,打了别处你小兔崽子拿衣服一遮,还不是出去疯!”老巴喊着,皮带抽得更卖力,连成一片黑影子,片刻八德子的小腿便乌青肿起。
“你打了老师说我没爹管不学好只会打架,不让上课还罚抄!”八德子用尽力气一吼,堪堪止住皮带。
他闭着眼绷紧皮,迟迟等不到抽痛,一睁眼便看见红了眼的老巴摔了皮带进屋。
“喂,”八德子瞪我,“老子的爷怎么了。”
“小子,你挺嚣张啊,”我扭扭手腕,给皮猴一个微笑,“要我放你下来?”
“切,我知道你在找什么。”八德子咬着牙,被海边日头晒黑亮的皮沾了冷汗油亮油亮的,衬得十二岁的半大小子有了大人样,“你在找锥洞,听见你跟虎头他们打听了,你和村里法师一样,都是怪人。”
我不置可否,伸手扭红他的脸,扯得他呲牙咧嘴,再拍拍他的小脸施施然进屋去。海岛夏天的阳光还是蛮晒的,傍晚的时候八德子晒晕过去,被老巴扛进屋,再之后见我老实多,就像现在这样,缩着肩膀蹭过来。
如梦初醒那般,发现自己在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肖白四下打量渔港,眼里带着孩子气的新奇,似乎忘记自己已经盯着海水看了两天半,“阿布,阿布,我头上怎么有泥巴啊。”
“呃,这不是重点,”我随手帮他弄掉一些泥巴,“我要去个地方,八德子带你回巴家,你好好在那等我回来。”
“阿布去哪?”肖白拽住竹牌,紧张兮兮的,“这,这个……”
“你带着,没事。我去找个洞。”拍拍肖呆子的肩,我安慰道,只是肖白还没有表示它很舍不得我,我还没机会甩掉肖白挽留的手,一边的八德子就叫起来。
“你要进锥洞!”八德子上来扯住我衣摆,死活不松手,“带我去!”
“放手,带你去了肖白怎么办。”我按住那小鬼的手用力一拧,没动,“手劲挺大呀,放不放?放不放!嗯?”
“不放,你带我去就放,不然我们耗着,谁怕谁!”八德子一抬下巴,挑衅地看我,“有本事砍了老子的手啊?还有,锥洞那地方,没筏子没船的,你怎么去?游着去啊,呸!”
月明星稀,竹筏飘在涨潮的海面上,八德子撑着竹篙,筏子在海上走得有模有样,没有碰上礁石,也没撞进漩涡。八德子似乎很高兴,边撑船边讲自己的事。我不明白这个十二岁的孩子怎么对一个传说中有点不详的洞感兴趣,执着到自己偷偷扎筏子下海绕着蛇岛找了两三年。
你知道锥洞是什么吗?我略带责备地问他。
知道,海神休憩的地方,死在海里的人会在锥洞和死去的地方徘徊,日日年年。八德子昂起头对着天上的月亮猛看,眼眶红红的,我爸就进去过,没出来,村里人都说他惹海神生气找了霉运,沉在海底回不来。
哦,他们骗你的。
八德子睁大眼睛看我,一时间圆滚滚的泪珠没忍住落了下来,“你说我爸没死?!”
一阵夜风拂过,带来大海广袤的气息,我吸吸鼻子,有些凉了,“我是说锥洞传说是骗你的,海神不会呆在一个洞里,进那个洞触怒的也不是海神,你说的只是很久以前八家村的老法师们为了阻止村民进去编出来吓人的版本。”
“那我爸没死?”
“我怎么知道。”我凉凉一摊手,“反正真正的锥洞只是很久以前官府祭海的地方,官船运了贡品总在半路出事,当时的州牧干脆用死囚祭海,锥洞里面的冤魂太多,懂么……呃,把竹篙放下啦,有事好商量。”
“哼,我看你什么都知道,还要去虎头那打听,虚伪!小人!”八德子白我一眼,气呼呼地盘腿背对我们坐下。我没话了,探听的是现在负责锥洞的法师,又不是打听锥洞,你自己听错了好不好,而肖白从上船开始就在发呆,竹筏上一时间静得很。
月下是海面银光粼粼,夜风卷着海水轻轻拍打着竹筏边缘,筏子底下是千丈海渊,从遥远海域跋涉而来的古老激流带起海涌,年复一年在海中游弋,它经过海底的鲛人城池时,会不会卷走一两颗鲛人的泣珠,我伸手探进海里,感受海水的震动。
“我小时候一直想当海盗来着。”肖白忽然乐起来,“就像现在这样在海上漂,飘到哪里算哪里,等一天老了就上岸等死。”
“忒寒碜,”八德子撇撇嘴,接了话头。
“真的海盗可不想老死在岸上,一辈子都在船上漂,死就把骨头埋在海里……你们不知道,这儿古时候有一个海盗国,人人都在海上过活。海起雾的时候,有几次我在雾里见过他们,雾浓时只能看见桅杆尖,雾薄时见着船,船很大,有十一二层楼那样高,几百披青甲的在甲板上走。有时是一艘船,有时是一支船队,我翻过书,里边都是艨艟楼船那样的古船。真的,一次我夜里偷偷出海钓鱼,忽然起雾,一回头脸就撞上那船的船板。”
八德子指着自己额头一块疤,满脸得意让我们看,“可硬啦,还长铁刺,一下就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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