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小童手中的东西已经够多,甚至挡住他的小脸。
“去去,好东西都被你这丫头骗走啦!”老板娘嘴上这么说,眼睛却眯起来,似乎很享受少女的撒娇,“小哥,你要的实在没有。”
“有有有!”少女狡黠一笑,“刚刚我买了件碎樱单袖给小汐,我们换嘛!我这是俏贵人的成衣,你一定不亏。”
“姑姑,小汐会生气。”小童再次开口,但再次被少女无视。
“要换染料么?我身上可没有。”我手酸极了,只能把丫头放下。
“不用,小哥,姐姐那有,你只要拿一物给姐姐,我们三人就换了。”少女眨眨眼睛,像只小鹿,“唔,小哥的链子就不错。”
“我可没链子。”
“咦,小哥脖子上的呗。”
“妹子,小哥可没戴什么链子。”老板娘吸口烟,吐出一团烟气,“灯暗了,小哥有油么?”
我想起白鲤灯,临出门时雷小佳怕它半路暗掉,塞给我一只油瓶,里面满满地装着雷家长明灯油。于是某个丫头的运气还不错,当场就在连衣裙上罩件碎樱单袖,甜甜笑着。
“赛会还得穿木屐,老板娘有么?”
“小哥真是的,赛会期间小店只卖草鞋。”老板娘恶作剧似的一笑。
一直以来的异样感砰地炸开了,震得我发愣,下一秒慌忙告辞,抱着某小孩,逃也似地跑出店,临了还回头,果不其然地看到客人们都穿着草……鞋啊!!!
很久很久以前,我拉着小叔的袖子问他,为什么赛会一定要穿木屐不可呢?
小叔当时是怎么说的呢?哦,他说,那是因为还有一些游玩者穿草鞋呀,草鞋无声,远方的来客也可以在我们之中,静静地同我们一起玩乐呀。
可为什么要静静的呢?
嘛,这样才让一些人安心,毕竟空无一人之处却响着木屐声,实在不妥吧,小叔笑着说。
木屐敲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清响。巷子里行人纷纷侧目,看我这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子。我回头去看那家店,只空余一道残墙,脑海里闪过一段《赛会六闻》的文字来,邻乡大典,友人约余共赴,欣然起行,至僻巷,遇三五履草鞋者,问之,具答为本乡人。友人惊惧,待人去,告余曰此皆此乡新歿者。呜呼,新鬼亦喜人气乎?著草鞋,约同好,混迹人中,亦欲与人同乐乎?
可是,现在天亮了。
六闻的作者是谁啊!你怎么不写一眨眼一夜过去之类啊!秋狩礼开始了没啊!!
“小孩,自己能回家么?我有重要的事。”我看着抓着我袖子不放的某丫头,苦恼极了。
“咦,小哥是青宗的吗?法师大人们已经去方场那边了。”村人好心提醒我。
“哥儿,快去,婶帮你看着。”旁边民居哩走出个妇人,竟是昨天扯雷小佳袖子的米糕婶。
祠堂前搭了三个台,一个是供奉神位的供台,一个是演了通宵现在没人的戏台,一个是里三层外三层,被挤得水泄不通的祭台。现在有青宗的巫女在祭台上,头戴面具,手持铜铃,身着法衣在起舞娱神,身如飞鸿,袖带翩跹。台边围坐着年轻的法师,手持乐器,雅乐袅袅。
看样子,祷文念过了。
“你蠢!”一入后台便听到一声雷吼,人到中年的不痴法师一巴掌打到弟子脸上,“小博士是一阵风么?透明的?你就找不到!”
“师傅,那小子来了!”被打的小徒弟咬牙切齿地一指我,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
不痴法师火气一冲脑门,犀牛似的冲上来,扬起巴掌狠狠、狠狠地拍到——他的脸上,“唉呦,我的小祖宗喂,外宗还剩下几个博士呦!你跑去那里啦!还不快去换法衣!”
“师傅,来不及了,射鹿就要开始了!”小徒弟一跺脚,“干脆这么上吧!”
“蠢小子!”不痴法师反手又给徒弟一巴掌,“说,法衣和秦衣的关系。”
“法衣虽为秦衣复袖,但袖口宽度介于男式与女式之间,织法、绣技、着色、熏制每一步都用密法,整个过程必须诵念经文……”小徒弟垂着头。
“小博士,别站着呀,最近山气不稳,误了时辰该大不好!”不痴法师把我推进更衣室,“连射鹿之法也临时变了,不知雷家那小子行不行。”
台上的巫女们早已退下,法师也不再演奏。雷小佳戴着高高的礼冠,穿着那件据说是雷家代代相传的黑地绣金雷纹复袖,一脸紧张地持角弓而立。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略大,样子有几分滑稽,但总体上,雷小佳是很可靠的。
祭司用俚音唱着代代祭司口耳相传的吉辞。台角放着个笼子,里面关着只草鹿。我蹲在笼边,看着这只小鹿,听着祭司的声音。
往年都用削尖的竹箭将鹿射倒,而今年山气不安,不宜血腥,于是雷小佳郁闷了,只能用最不可靠的方法——凝神为箭,以弓发之,发之则射,射之则达。简单来说,就是用你的精神力把鹿放倒啊!少年,加油!
“放鹿——”
我打开笼门,鹿窜出来,满台乱跑。台下众人欢呼起来,雷小佳嘴角抽了几下,举起角弓,拉满,习惯性地去瞄准,但没有箭矢也是徒劳,瞄了半晌只能闭上眼睛,任命地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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