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古月里第一分店,布家坊直接供货,要什么?”老板阴沉的声音响起。
“老板,要一双四十二码的男式皮鞋,”梅梓走到陈列柜前敲了敲台面,“颜色的话,最好是粉红色。”
“人穿的?”老板阴阳怪气地说,“粉红色可真少见,用什么皮好呢?”
“随便,有成品吗?”梅梓对着镜子露出个笑容,“真帅。”
“没有!小子,我这有客人,没时间理你,快滚快滚。”老板不耐烦地摆摆手,跟驱赶苍蝇一样,在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一小截手臂高出陈列柜。
“客人!我除了前辈谁也没看到!等等……前辈?!”梅梓后知后觉地回头看我,“你在这里!也就是说这家店……”
“啊,很正常的鞋店,”我朝他安抚地一笑,“没合意的就到第二家就好。”
“前辈,你的笑让我想起一些超自然力量在人世间的投射。”梅梓憋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我可以直接说鬼吗?”
“可以,”我觉得自己的牙在磨,咯咯响那一种,“老板,把你的爪子从我朋友的颈动脉边上挪开好么,谢谢。”
长衫老板不是何时站了起来,蜡白脸上慢慢挤出个阴笑,他用挂着绿色腐肉的鬼爪轻轻蹭着梅梓的脖颈,眼睛随之眯起,似乎很享受,而前几秒,他还在用这只手灵巧地制鞋,“唔,粉红色的话,人皮最好了,你也想要吧,粉红色的,我会好好鞣制的,你放心,嘻嘻嘻。”
“前,前辈……”梅梓没出息地哆嗦起来。
“老板,弄死他下次就别想到梅家班听冥戏了,你可掂量清楚。”
鞋店门口,空气中飘着细雨,巷口还有人群的欢呼。梅梓捂着脸坐在地上,尽管上面脏的可以,他还是没有起身的倾向。我将木盒塞进挎包,站在一边等他缓过来,结果半个小时过去这家伙依然没复苏的迹象,整个人跟一条死狗似的半瘫着。于是,我踢了踢他说,不走的话,老板可能会追出来,毕竟你的皮肤挺好的不是吗?
梅梓抬头给我一个苍白的笑,起身勾住我的脖子,看似拉着我走其实把全身重量都交给了我,“前辈,别开这种玩笑,还有,你刚刚没付钱。”
我稍稍扶了他一把,啧,衣服被他带湿了,“那个啊,黑商的话,付款有自己的规矩,家里没和你讲?”
爱照镜子的男孩深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好像要将所有的颤栗赶走,“前辈,我们就是在常人眼里一群跟幽魂讨生活的下九流货色,在行内人眼里就是灵脉浅薄的西街末等世家,在‘观众’眼里就更简单了,漂亮的玩物、戏耍的对象、好吃的食物,呵,打小学的是唱念做打,最后还是跑龙套的玩意儿,哪有人告诉我术士的事?见见灵异现象还好,生死之间,那还能装出淡定来?演技那么差,我的理想又远了一步。”
“前辈,别笑,让我说,”梅梓放慢脚步,语气缓和了些,“尽管如此,我这种年年在戏会上被捉弄的废物,还是有理想的,前辈别笑啊,我想当一个大明星来着,家里也同意,你猜理由是什么?我那个一副好皮相的爹说,反正都是戏子,你去了不算背弃祖宗。怎么样,够强吧,这种理由……这种理由我还是谢谢老爸敢说出来的,至少我的堂哥羡慕得眼红,他想参加国试当个小官,结果大伯被扫了一巴掌。”
“前辈你说,我们到底算什么啊,一群异于常人的怪物?权贵的走狗?胡言乱语的疯子神棍?还是躲在最深的黑暗里,见不得人的恶心怪物?这样的身份我实在不想要,所以,我把烂摊子丢给别人,自己借着理想逃开了,是不是很虚伪啊?”梅梓笑嘻嘻地问我,每一个问都很难回答,我想避而不谈,那家伙却一直用沮丧的眼神看我,把自己弄得像下一秒就要去自杀的忧郁王子一样,真想就这么一拳招呼过去。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好啰嗦。”
“噗嗤,”梅梓笑出来,“还真是富有前辈风格的回答,在前辈看来这些都是小事吧,也对,生在那样的大世家,没有竞争者,也不需要牺牲什么去守住家业,更别提联姻这些龌龊事,前辈是浸在蜜罐里被宠大的啊,这样的您,怎么会考虑这种事呢?所以,问您是我自寻烦恼才对。”
“你确实在自寻烦恼,”我放开某个话唠,能说一大堆话,自己走该没问题的,“实在不想做的事,除了你自己,没人能逼你,就像,神前的下拜一样。”
“前辈,你忽然间很有深度……被什么附身了吗?”
“没有,一个老人告诉我的。”虽然当时就听懂了,却还要拿话刺人,我也很虚伪嘛。
“这一点,我完全赞同,哈哈,前辈,我,我,忽然想问你啊,你有没有理想的?”
“也许有。”我推了他一下,让他闭嘴,“差不多就行了。”
身边的人少见地听话安静下来,我们在湿哒哒的僻巷里穿行,路过觅食的老鼠和垃圾堆,从各色小彩灯下经过,走出巷口的前一秒,梅梓忽然开口,呐,前辈,照看一下石磊吧,那家伙天生良能,却心心念着推手推车卖冰淇淋给小孩,你看多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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