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只是烧了龙涎香,就要这样低声下气的赔罪,弄不好还得见官坐牢,可自己的视力被夺走,也许永远都没法再取回来了,却连申诉的对象都没有?
阿鸾咬牙切齿地狠狠瞪了那些光点一眼:“真想不到这就是乾闼婆的真面目!”
“真面目?”雷万春嗤之以鼻,“他们是千变万化的怪物,谁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这句寻常的话像一粒石子,发出轻响猛地撞进阿鸾的心湖,随即荡漾起无声的暗涌。
——千变万化的怪物……
总觉得自从进入雷家之后,事情来得都太过蹊跷了:为什么清晓偏偏在这里,为什么性命垂危的雷万春,转眼又从容地出现在路口,那翩若惊鸿的霞衣素影,为什么又恰恰与自己狭路相逢……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这潜藏着乾闼婆的庭院里,谁能猜到那“千变万化的怪物”又将幻化出怎样的面目,出现在人的面前?
这一刻,阿鸾猛地停下了脚步,隔着几步眺望向雷万春:“雷老太爷,都走了这么久了……你要……带我去那里啊?”
“不就是这里吗!”伴随着雷万春的语声,阿鸾赫然发现,自己竟已站在了东园山坡顶的幽斋门前。
完全没有登阶爬山的印象,自己居然就已经来到庭院的最高处了?阿鸾还在纳闷,却早被雷万春一把推进门里。那些闪烁的青蓝光点锲而不舍地尾随而来,却不即不离,只是聚集在窗棂外,三三两两的离合着逡巡不已。
看山斋的陈设,应该是书房一类的地方。雷万春也不点灯,只是绕到屏风帷幔旁的书桌后悠然坐下,命阿鸾将行灯放在台面上,抬手指向贴墙放置的高大斗橱:“最顶上那个斗隔里的东西,帮我拿出来。”
对方是有了年纪的人上上下下不方便,阿鸾连忙依言上前打开橱门,仰头望去,只见从上到下一排排斗隔中,堆山填海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箱盒匣笥、竹简卷轴,还乱塞着见过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粗陶器、槁葫芦之类的杂物和雕镂精致的金银玉帛错杂放置,完全没有章法;唯有最高处那个斗隔显得孤伶空旷,黑魆魆的也瞧不清放了什么。
猜也猜得出这架“杂货摊子”里的东西全都价值不菲,阿鸾倒有些踌躇,一时不敢动手,雷万春等不及了:“磨蹭什么,不是性命攸关的嘛!”
阿鸾连忙掇了凳子爬上去,伸手到斗隔里摸索,指尖随即触碰到织金锦缎冷峭的柔软,他顺手一拉便拽出个锦囊,还没来得及细看,豁朗一声暴响却蓦地闯进他耳中。
这一瞬间,那群徘徊在门外的青蓝星辉猛地撞开窗格门扇,揉成杂着光丝的漆黑的烟气涌进室内,疾扑向阿鸾。
少年只觉得一股燥热而松软的疾风,裹着无数锐利的尖针迎面袭来,身上衣服顿时被割裂开来,脸上也凭空多了好几条血痕。他本能地躲闪,却忘了身居木椅之上,脚下一歪一下子从高处整个跌落下来,刚找到的锦囊也脱手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阿鸾心里哀号着,反射性地闭上眼睛,等待着重重跌到地面。
然而预料中的冲撞并没有降临,一只温暖的手及时阻止了他下坠的趋势,随之而来的是怀抱温暖坚定的支撑。耳中传来熟悉的声音,用怒不可遏的语调咆哮着:“你们这群混蛋,全都给我滚开!”
——那是清晓的怒吼声。
裹挟针尖的燥风霎时消散无踪,胸口一阵灼热,阿鸾知道那是通天犀角再度相聚后的共鸣。他睁开眼,近距离中是扶住自己的清晓那慌乱而关切的眼神。少年连忙挣扎着站直身体,却蓦地瞥见一群四下逃散的毛茸茸的小动物背影,其中几只还停下来,故意返身投来闪着青蓝色幽光的,恶作剧的轻视眼神。
这些……就是雷万春说的“乾闼婆”?
什么千变万化的怪物啊,它们分明就是一群花狸猫嘛!
而那些闪烁的光点,根本全都是猫儿的眼睛。
原来猫眼在夜里会发光啊——平常人视野中的世界竟也是如此诡异难言,如果不失去视力,阿鸾还真体验不到。
“痛不痛啊?你的眼圈额头上……”此时清晓已拿过灯来查看阿鸾的伤势,话还没说完,却听旁边有人冷笑一声,只见玉茗傲慢地眯起眼睛遮住嘴角:“这不正好?连充军发配的黥印都打好了!”
阿鸾连忙拽过清晓腰间那柄悬了犀角的佩刀,借着凝冰般的霜刃照了看,自己的面影真是再凄惨不过了——除了掌柜的殴打的旧伤之外,脸颊上又添了猫抓的痕迹,这些都还不算,最难看的是额头正中央,居然被打上了个四四方方的鲜红符印!
清晓正要举起袖子要给阿鸾揉一下,却不知为何陡然停住了动作。这不自然的反应让阿鸾心头火起,扭头让到了一边。
这反应让清晓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要是早点送你出去就好了,半天了,我老听见有人在院子里叽叽咕咕的,后来越发大呼小叫的,赶忙追出来了却还是弄成这样……”
连忙追出来还到现在才来?阿鸾看都不想看清晓,索性转身再也不去搭理他。玉茗在一边早按捺不住了:“别给我拿型拿款!你不是早走了吗,怎么还在我家?这间屋子我都来不得,你就大剌剌地进来东翻西翻的,可恶的小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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