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忠!马忠!”他在岸上喊道。水下没有一点反应,马忠的钓竿漂浮在水上,浮标倒是从水下漂了上来,又静静地立在那里了。
“马忠!你快上来吧,别逗了!”他有些慌了。可是四周只有知了的单调叫声。两分钟过去了,马忠还没有浮出水面。
他急了,忙跑回村里叫大人来帮忙。
马忠的爸爸不在家,马忠的伯伯带了十来个人急忙赶到水库。因为水库太大,放水又太慢。他们决定采取最普通的搜救方式。会水的都“扑通扑通”跳进了水库。
可是捞了半天一无所获。
“那是马忠的钓竿。”他指着水中央漂着的钓竿说。刚才谁也没有注意到它,现在突然出现在水面。浮标在水面一升一降地跳动。他激动地说:“马忠落水之前浮标也是这样的!”
马忠的伯伯忙划水踢腿游了过去。这时,钓竿在马忠的伯伯造成的水波推动下,向更远的方向漂去。马忠的伯伯急了,更快地向钓竿靠拢。可是那个钓竿故意跟他闹别扭,以相同的速度漂走。浮标仍然一升一降地跳动,所有人的心都跟着它一跳一跳。
“我操他妈的!”马忠的伯伯气喘吁吁地骂道,一巴掌拍在水面,激起无数的浪花。
“别急别急。”几个人一起围过去,对钓竿展开了半包围,把钓竿向岸边逼过去。
钓竿退到岸边,撞在了岸堤上,停止了移动。马忠的伯伯迅速伸手将钓竿抓住,提起来。钓竿上什么也没有,浮标、鱼钩、丝线都还在。“妈的,我还以为上面有鱼呢。”马忠的伯伯骂道。
“你看。”一个人指着鱼钩说。其他几个人凑过去。
鱼钩上面缠了几根细小的毛发,大小长短跟人的毛发差不多,只不过那是绿色的,像水草漂浮物一样。
“这是什么?”有人问道,“难道刚才是它带着钓竿漂动吗?”
马忠的伯伯骂道:“尽胡扯!快点找人吧!”
他们抱着不放弃的心思从中午一直找到月亮升起,田间的蛙声像浪水一样此起彼伏地响了,他们还是没有找到马忠。这时起了点点微风,待在水库里的人感觉到了阵阵的寒意。月光洒在微风掠过的水面,波光粼粼,如一条鲤鱼背。
马忠的伯伯哭丧着脸,自言自语:“妈的,就是淹死了,到现在尸体也应该浮起来了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水里的人冻得嘴唇紫了。马忠的伯伯只好招呼大家上岸,放弃了搜救。
他没有把他和马忠偷窥那对男女的事情告诉别人,只说马忠是钓鱼的时候滑到水里的。他当时认为偷窥的事跟溺水的事是毫不相干的,告诉他们不但没有用,还会被大人们笑话一番。
一连等了三天,水库里还是没有见浮起马忠的尸体。马忠的家里人只好扎了一个稻草人,使其穿上马忠生前的衣服,哭哭啼啼地放进棺材埋葬了。那年过年,水库里的鱼获得了大丰收。网上来的鱼有扁担那么长,两三个人才能摁住。
由于地理位置原因,我们那一带经常发生水灾。为了防止水漫出来,河堤逐年加高,高出了一般的山头。到了多雨的季节,河堤一旦崩溃,河堤下的村庄小镇就会整个儿被洪水吞没。许多人在毫不知情甚至在睡梦中葬身水底。
等到洪水退去,各个池塘水库河流的鱼异常活跃,鱼大得惊人。有的人在鱼嘴里发现人的手指,有的人在鱼肚里找到金戒指。
香烟寺的和尚没有圆寂之前,经常给一些被水泡得肿大透明的死人超度。看见那些被水溺死的人,让我想起没有壳的鸭蛋。十几年前,有这样一种养鸭人,他拿一根长长的竹竿,赶着一大群的鸭子从这个村走到那个镇,跟居无定所的养蜂人相似。如果这么多鸭子养在一个固定的池塘里,很快池塘里的水会变黑发臭,所以养鸭人赶着鸭子顺着有水的地方走,一路拾捡鸭蛋,并顺路卖给当地的人。
一些小孩子在养鸭人经过的地方寻找漏掉的鸭蛋。由于水长久的浸泡,捡到的鸭蛋往往是没有壳的,外面只有一层软膜包着。拿起来对着太阳光照,还能看见中间圆圆的蛋黄。
洪水过后的地方,很多尸体就如这样的没有壳的鸭蛋。
当然,更多的人已经成为鱼的食物,促使鱼疯狂地生长。
马忠的妈妈看见水库网上来的大鱼,哭得成了泪人。
马忠溺死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那里偷窥。但是事情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11.】
事情的起因是那个被血染红的床单。
“被血染红的床单?”爷爷眯着眼问道,手里烟雾袅袅。
“对,都怪那个被血染红的床单。”他说,右手捏住左手的大拇指,用力地搓揉。
时间的刻度调到几天前,马路平结婚的大喜日子之后一天。马路平就住在他家的前面,几十步的距离。
马路平在广州打工多年,今年回来,带回来一个外地的女人。马路平没有出众的长相,也没有出色的能力,偏偏带回来的女人柳叶眉,樱桃嘴,水蛇腰,操一口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马路平一直穿绿色的假军装或者灰不溜秋的中山装,那是20世纪80年代就已经淘汰的着装。那个外地来的女人却穿得非常时髦,盖不了肚脐眼的短装,艳得耀眼的短裙,这穿着在当时的社会已经算很前卫了。她还画上眉毛粉上胭脂涂上口红,这本来应该是锦上添花,但是在土头土脑的马路平衬托下,却妖艳得像个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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