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妈妈又点了点头。
爷爷开始念了:“鸡哩鸡大哥,拜你做干哥。白天我帮你屙,晚上你帮我屙。”
孩子的妈妈跟着一句一句地念完了。
忽然,香上冒出的烟剧烈地晃动,仿佛有谁对着香猛吹了一口气。鸡群里出现一阵躁动。
【43.】
但是鸡群很快安静下来。有几只鸡还发出咕咕的低鸣,仿佛它们之间正在窃窃私语。
“好了,把孩子抱回去吧。你们不用天天洗被单了。”爷爷说完,抬起小孩子的手摇了摇,一脸的关爱。他总是很喜欢小孩,即使又哭又闹的小孩他也不讨厌,甚至小孩子不领情把尿撒在了他的房子里,他还要说童子尿撒在家里是好事。
虽然我对他如此喜爱小孩子不能理解,但是我不得不承认童子尿也许是好东西。
四姥姥的老伴得痨病的时候,她经常到我家来讨我跟我弟弟的尿。那段时间,她每天一大早就拿着一个海碗到我家来,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和弟弟弄醒,叫我们在海碗里撒尿。虽然我们很不情愿被她吵醒,有时一大早也实在没有排泄的欲望,但是因为四姥姥每次来都给我们带几颗糖果,我们不得不勉为其难。
妈妈说,童子尿对她老伴的痨病有很好的治疗作用。
当时我是不信的。那时的农村有很多偏方,比如小孩子的耳朵生脓,可以捡鸽子粪晒干碾磨成粉,然后填在小孩子的耳朵里,几天脓疮就好了。再比如当时没有止咳药,可以把腊肉骨头烧成灰,然后兑水喝下,这样可以止咳。还有许多许多千奇百怪的偏方,我都不相信,但是最后居然都把人的病痛治好了。
这些偏方看起来不干不净,使用的时候也会恶心,但是人们活得健健康康。现在虽然医药治疗先进了许多,但是各种各样的奇病怪病不断,还未见得比那时的人活得自由自在。
年轻妇女连连道谢,抱着孩子不断鞠躬。
我心想,刚刚拜完干哥,还没有看到实际的效果,她怎么就感激成这样呢?
爷爷也说:“你现在先别感谢我,等孩子晚上真不多尿了,我以后经过这里的时候你多泡几盅茶给我喝,那就可以了。”接着,爷爷爽朗地笑了。
文撒子奉承地说:“那是必需的呀。您老人家走到哪里,哪家都给您茶喝啊!就怕您不来呢。”
爷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真不早了,我们要走了。”
老太太忙提着一个茶壶走过来:“说了要吃茶的,吃了茶再走吧。”
爷爷笑道:“下回再来吃茶吧,今天真晚了。我闭着眼睛都可以走回家里,但是我这个小外孙也要回家呢。就这样了,啊!下回来,下回来。”
爷爷一面说一面往外走。我跟着走出来。
白发女子的孝歌还在空气中飘荡,给这个夜晚添加了一些神秘的色彩。爷爷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像是在倾听白发女子的孝歌,又像是在听别的什么。我也侧耳倾听,却只听见了飘荡的孝歌。
爷爷摸了摸我的头,说:“亮仔,走吧。”
话刚说完,老太太堂屋里的鸡群突然噪声大作。爷爷急忙返身进入屋里,我连忙跟上。
等我进屋的时候,只见黑暗角落里的鸡笼已经散了架,鸡笼里的鸡都跑了出来。鸡大概有五六只,都在堂屋里奔跑扑腾。鸡叫声凄厉。
“怎么了怎么了?”年轻妇女慌忙跑到黑暗角落里去看散架的鸡笼。
“是不是有黄鼠狼来偷鸡了?”文撒子连忙把大门关上,怕鸡跑出去。老太太也急忙返身去屋里拿出一个灯盏点上。
刚才没点上灯盏不是老太太抠门,而是那时农村的习惯都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色暗了,也就要睡觉了,虽然看东西有些费力,但是自家的东西大概在哪个地方,心里都有数,用不着点灯。再说了,用灯盏不像点灯那么方便,拉一下灯绳就熄。即使躺在床上了还得起来把灯吹熄,还不如开始就不点灯。
当然也有人要点着灯躺在床上了再熄灯的。我爸爸就是这样。而灯盏不可能放床上,总得和床有一段距离。所以,我爸爸经常在床上对着不远处的灯盏拼命地吹气,仿佛练一种奇怪的气功。
老太太托着灯盏在堂屋里照了照,并没有发现黄鼠狼的影子。
可是几只鸡仍在堂屋里扑腾。鸡毛像秋天的落叶一样在半空中飘荡。忽然,一只长着大鸡冠的雄鸡凌空而起,翅膀费力地拍打。眼看就要掉下来了,它却停在了半空中,脑袋歪扭,双脚并立。
文撒子,年轻妇女,还有我,都被眼前的情景吓住了。
我偷瞄了一下爷爷和老太太,他们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同。但是哪里不同我又说不上来。
停在半空的鸡似乎也被吓坏了,翅膀拼命地拍打,身子不停地扭动,嘴里发出“咯咯”的呼救声。其他几只鸡却停止了奔跑,心有余悸地看着悬在半空中的同伴,偶尔还发出“咕咕咕”的鸣叫,似乎在轻声呼唤同伴。
停在半空的鸡似乎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危险,渐渐安静下来,连咕咕声都没有了。它歪扭着脑袋左看右看,似乎惊异于自己怎么能停在半空。地上的鸡也歪着脑袋来看半空的鸡。
安静只持续了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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