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屠夫以为媳妇的身体哪里出了毛病,带着媳妇去各地的大医院看了无数次,检查了无数次,都检查不出问题。于是众说纷纭,有的人说马屠夫杀生太多,血腥太重,刚出生的儿子扛不住家里的血腥气,所以早逝了。可是马屠夫说,天底下这么多杀猪的屠夫,为何别人不绝种偏偏要我马屠夫绝种?别人想想也是,就哑口无言了。有的人说马屠夫的房子风水不好,房子靠大水库太近,可能冲煞了哪方神鬼。马屠夫说,我奶奶生了我父亲,我娘老子又生了我,都是住在这个屋子里,怎么我活得好好的?别人又被问住了。
我爷爷悄悄地告诉他,恐怕是冲撞了箢箕鬼。马屠夫也不相信。
可是这次,马屠夫半夜提着一串猪肠子和一挂猪肺来了,请求爷爷帮忙。马屠夫来的时候,爷爷已经睡下了,我也正在梦乡里。马屠夫把爷爷家的木门敲得山响,大喊:“岳云哥快起来救我!”我爷爷叫马岳云,跟马屠夫排行上是亲戚,虽然我爷爷比他大二十多岁,可是都是“岳”字辈,所以马屠夫叫我爷爷“岳云哥”。
爷爷披衣起来开门,我也被吵醒了。我听见他们窃窃地交谈,由于当时夜里很静,所以他们的对话被我无一遗漏地听到了。
马屠夫喘着粗气,说:“岳云哥要救我啊!”
爷爷问:“怎么啦?这半夜漆黑的跑来干吗?有事明天早上来也说得清嘛。”爷爷一边说一边把马屠夫让进家里,端椅子坐了。
马屠夫把带来的猪肠子和猪肺往桌上一扔,说:“这点儿小意思你收下。这个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爷爷问:“什么忙都不知道,我怎么帮你?”
于是,马屠夫压低声音说:“我今天撞鬼了……”
爷爷一惊,连忙起身去掩门,脚步在屋子里沙沙的响声都被隔壁房间里没有睡着的我听得一清二楚。我被马屠夫的话吸引,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他们的谈话,听到后来撑在床上的手不住地颤。
马屠夫声音微微战抖地说:“我今天卖肉卖到很晚才回来,路上经过化鬼窝时听到有人在山坳谈话。我心想不对呀,这么晚了还有谁在荒山野岭谈话啊?并且是在这个白天都几乎没有人愿意来的地方?”
我听到茶盅叮叮咚咚的碰撞声,接着听到水声响,料想应该是爷爷在给马屠夫倒茶。爷爷说:“是啊。化鬼窝埋了许多夭折的小孩子,是忌讳很多的地方,除了村里几个年纪轻轻胆子大的人,别的人白天要经过那里都绕着走呢。”
马屠夫接着说:“我也这么想呢,我平时也是不怕鬼不信鬼的。我心里很好奇,于是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听他们说什么。不听就算了,一听就吓我一跳!”
爷爷细声问:“怎么吓你一跳了?”
马屠夫神秘兮兮地说:“我听到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爷爷和马屠夫都停顿了片刻。夜死静死静的,我抬头看窗外的月亮,苍白如纸。
马屠夫咕嘟喝了一口茶,又说:“那个女孩的声音说,马屠夫的媳妇又怀孕了,你又要去害他吗?我一听他们说的是我,更加奇怪,蹲在石头后面接着听。那个男孩的声音说,当然要害他。女孩的声音说,你要怎么害他?男孩笑了几声,声音很难听,像砂布擦椅子嗤嗤响,令我浑身起一层了鸡皮疙瘩,不住地打冷战。男孩的声音说,我要他有得生没得养。”
爷爷也惊讶道:“怎么有得生没得养啊?”
马屠夫说:“那个女孩的声音也这么问。那个男孩的声音就说,我要投胎到那个女的肚子里,在生下后第七天晚上十二点死掉,然后来跟你玩。如果她再生,我再这样。让他有一个儿子死一个儿子。后来他们约好了,等我媳妇生的孩子死后再到这个化鬼窝来相约。”
爷爷口里嘶嘶地吸气。我在隔壁汗毛立起,觉得被子里冰凉。
“你得救我呀,岳云哥。我媳妇肚子已经大了几个月了,搞不好就快生了。如果再被那个箢箕鬼弄死,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马屠夫央求道。
我要跟大家说的是,常山这一带居民把出生后还没有断奶便死去的小孩的鬼魂叫做箢箕鬼。这些小孩的尸体只能用一种叫“箢箕”的挑土用的工具抬出去埋了。用过的箢箕不能再拿回来,就倒扣在小孩的坟上。箢箕鬼的坟墓不可以随便建在哪座山上,只可集中在某个偏僻的山坳里,这是约定俗成的老规矩。而那个山坳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化鬼窝”。
村里的长辈说,箢箕鬼的童心还在,又因为许多箢箕鬼埋在一起,它们便经常在太阳下山后一起出来玩耍,它们尤其爱玩火。曾经有人远远看见“化鬼窝”那边飘浮着数团鬼火,还听见不太清晰的咯咯笑声。第二天,那个人仿佛被烟熏了,不停地流眼泪,两颗眼珠子比兔子的还要红,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恢复原样。
爷爷劝马屠夫说:“你媳妇还没有生孩子下来,暂时它还害不到你的。今天太晚了,想出办法来也不能马上处理。你先回去吧,安心睡个觉。我会帮你想办法的,我们是行上亲戚,能不帮你吗。不过要对付箢箕鬼,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好了好了,不说这么多了。你先回去吧,等我想好了法子再去找你。”说完提起桌上的猪肠子和猪肺要马屠夫拿回去。马屠夫又说了许多感激涕零的话,并不收回送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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