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跟着马巨河到他家的猪栏里看了看。那只黑色白斑的猪仔见了马巨河和爷爷,将猪嘴抵在墙壁上直哼哼,前蹄在地上刨出两个小土坑来。
猪栏里还有另外两只小猪仔留下的血迹。但是这只凶残的猪仔也挂了彩,左边的耳边被咬去了一半,萎蔫地耷拉着,如一片被虫噬坏的残叶。
“你看那恶相。”爷爷笑道。
马巨河道:“难道它就是恐婴鬼?”
爷爷点头道:“可能它是为了独占你媳妇偿还的奶水,才将其他同栏的猪仔咬死的。对了,你媳妇既然生了,就应该有奶水了。它就是来讨要奶水的。”
那只猪仔立即附和似的哼哼两声,又将猪嘴对着墙壁拱了两下。
马巨河指着那只丑陋的猪仔,露出一个难堪的笑,问道:“我媳妇的奶水不给我儿子喝,难道还要拿来喂养一只猪仔?”他一把抓住了猪栏门,手抖得厉害,脸上泛出愤怒的红色来。
爷爷叹口气,道:“当初答应了它,它当然就会来了。要是当初不答应它,你媳妇早就没有命了。别说给你生儿子了,恐怕连自己都保不住。它也算退让了你一步的,你可不能反悔哦。如果你不兑现诺言的话,它的怨气会更大的。”
马巨河怒道:“难道我还怕它不成?恐婴鬼?它现在不过是个猪仔罢了。我拿把屠夫刀就可以捅穿它的喉咙,放它的血!看它还敢不敢嚣张!”马巨河将拳头狠狠地砸在猪栏门上,发出“哐”的一声响。那只猪仔慌忙后退了几步,低下头来对着马巨河直哼哼,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
马巨河将拳头举过头顶,作势要打,道:“你还真嚣张了你!你敢动我媳妇,我就把你的肉一块一块地卸下来做菜吃!”他跟猪仔隔着一道猪栏,他这样挥手舞脚也只是吓唬吓唬猪仔而已。
未料那只猪仔丝毫不给马巨河面子,“嗷”的一声冲到猪栏门前来,跃身就要咬马巨河的手。虽然由于高度它根本咬不到马巨河的手,但是马巨河被它这突然的袭击吓得方寸大乱,急忙将手举得更高了。
猪仔的身子撞在猪栏门上,被弹了回去。但它在那里摇头晃脑,仿佛过年时候的舞狮,气焰嚣张得很。
爷爷道:“你看看它的凶样!你不善罢甘休,它还会变本加厉呢。我劝你忍下这口气算了,毕竟它前世是因为没有奶水才饿死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嘛。都是前世欠下的债,该还的终究还是要还的。”
马巨河不说话,扭头就走。爷爷跟着他出来。
隔壁的地坪里冷不防地响起三三两两的鞭炮声,刚走到堂屋里的马巨河被冷不丁响起的鞭炮声吓了一跳,就气急败坏地朝隔壁地坪里破口大骂。几个手里拿着香火的小孩子如同被惊动的野兔一般跑散了。
马巨河挨着大门站住,跺了跺脚,努力抑制怒气道:“岳爹,不是我小气。您想想,我怎么能让我媳妇的奶水一碗一碗地端给一个猪崽子喝呢?让我亲生儿子干张着嘴没奶水喝?叫我自己的儿子喝稀饭、喝糊糊?您想想,我……我这能忍得下去吗?”他的手紧紧扣住门框,胸口剧烈地起伏。
这时,躺在里屋的马巨河媳妇听见他的话,唉声叹气道:“巨河啊,我也不忍心看着我亲生儿子饿着啊。要不这样吧,我就不给它奶水喝,看它能把我怎样!大不了再把这半截身子赔给它算了!”她明显说的是气话,可是爷爷不知道她气的是马巨河不关心他,还是气的那恐婴鬼的苦苦追讨。
马巨河抓住门框不说话。
他媳妇在里屋又道:“你爹生了好几个儿女,可是到头来只剩下你这根独苗。到你这一代呢,由于计划生育还是只能生一个,这儿子就是你们马家的独苗了。你爹去世得早,临终前叫你无论如何要生一个男孩传宗接代。我怎么可以不善待你家的独苗呢?我怎么可以把奶水喂猪……不给你家的独苗喝呢?”他媳妇口口声声说是“你家的独苗”,马巨河脸上越来越痛苦。
那时的习俗就是这样,很多人家还信奉“传宗接代”的封建思想,尤其是老一辈。我的很多玩伴中,如果老大不是哥哥的话,那么必定老幺是弟弟。打个不好的比喻,这跟抽奖差不多:拆开一个,不是男孩,就接着再拆一个,还不是男孩……再拆开一个,哦,是男孩,立即住手。这就形成了“姐姐三四个,弟弟只一个”的局面。
听爷爷说,马巨河的父亲在世时,尤其信奉“传宗接代”。可是马巨河的母亲“不争气”,接连生下三个女儿来。马巨河的父亲“迫不得已”使出残忍的手段——再生下来的是女儿的话,立即将她溺死在水盆里!
在马巨河的父亲那一辈,这样做的人不在少数。
【65.】
马巨河媳妇的话,不管是为了孩子也好,还是为了赌气也好,显然都是为了刺激他。
“不行!”马巨河咬着嘴唇道,“哪个男人愿意看着他媳妇的奶水喂猪?我坚决不同意!我要杀了那只猪仔!”
说完,马巨河气冲冲地走进厨房,弯下腰去碗柜下面摸菜刀。
爷爷叹气道:“你可要想好了。如果这笔前世的债不还,那么你媳妇的半截身子可就很难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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