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爹转身去拿茶壶给爷爷倒茶,茶壶嘴碰到了茶杯才发现爷爷的茶刚刚添满过。
炎爹看出些许端倪,皱眉问道:“喂,老头儿,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心思?谈到这里了你怎么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艾爹尴尬地将茶壶放回,搓手道:“没呢。我就觉得,九坨的女人是以前从姑娘庙带回来的那个。那个女鬼是缠上他了,在九坨说来是结婚,在女鬼看来,他们其实结的是冥婚。”
冥婚就是跟死人结婚,死人结婚的仪式混杂了红白两事的礼仪,依当事人的主张不同,形式出入很大。一般来说,冥婚像正常结婚一样,要通过媒人介绍,双方过门户帖,命关和婚后取得龙凤帖。男方放定也是要进行的,一半是真的绫罗金银,一半是纸糊的各种衣饰,最后在女方家门口或坟上焚化。
炎爹不知道姑娘庙的事,艾爹又给他说了一遍多年前发生的往事,当然,其中不免夹杂一些他个人的评价和判断。
“他盗墓是为了保他的女人?也正是因为这里是煞位,他的女人才能在这里长久居住?”炎爹听他说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艾爹说道,“更可疑的是那个女人结婚以后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我,别看我们住得近,总共见面不足十次。还有,他们家里的鱼买来后不吃,宁可丢在后院里让它们发臭。”
两人越聊越觉得英雄所见略同。
聊到最后,炎爹将袖子一挽,当下就想冲进九坨家里,揪出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艾爹一把将他按住,低声道:“说归说,我们没有一点儿证据啊!哪怕捡到了他遗失的盗墓铲子也好。现在过去,人家抵赖说没有,你怎么办?”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在喊艾爹的名字。
三人立即停下议论。
艾爹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声音细得不能再细:“是九坨。”
炎爹一惊,问道:“难道他知道我们来找他麻烦?”
爷爷道:“你先回答了他再说。”
艾爹对着窗户回应了一声。
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九坨径直走了进来,见屋里有三个人,愣了一下,然后打招呼道:“原来你们两位老人家也在这里呀,难怪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答。”他走到爷爷面前,毕恭毕敬道:“您来了为什么不去我家喝喝茶呢?我这条命都是您搭救过来的,我可希望您能到我家坐坐了。”
爷爷呵呵一笑,说道:“你可别说得这么重。是不是能够渡过难关,还要看自己的造化。”
艾爹见他没有听到什么,暗暗松了一口气,问道:“九坨,你找我有什么事?”
九坨微笑道:“哦,今天阳光不是不错嘛,我想晒晒被褥,家里的竹篙不够,找您借竹篙用一下。”
艾爹爽快地道:“就在屋檐下面放着,你去取就是。”
炎爹抢一步说道:“这晒被子洗衣服都是女人家做的事,叫你媳妇做就可以了啊。”
九坨听了这话,如针扎一般,浑身一颤,脸色大变。
艾爹疑问道:“九坨,你不舒服?”
九坨摇摇头,艰难地笑了一笑:“我媳妇她见不得光。”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嘴里好像含了一块糖似的,吐字含糊。此时,他已经走到了门口,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扑在他的身上,却溅起了一层细尘。细细一看,那不是溅起的细尘,阳光的力气再大,也不会溅起灰尘。那是一层冷气,在阳光下蒸腾而起,很容易错看成溅起的灰尘。
爷爷低声道:“他身上的寒气好重……”
没想到九坨听见了爷爷的话,他侧转了身子,苦笑道:“是啊,我寒气太重了。拔了不少火罐,就是不起作用。”
说完,他将上衣解开,掀起衣服,露出后背。
三位老人都惊讶了。
九坨的后背上有无数个紫红色圈圈,那是拔火罐留下的痕迹。百来个圈圈重叠在一起,远远一看仿佛是九坨背上长了完整的鱼鳞似的,甚是吓人。
曾记得,我每次感冒咳嗽,爷爷就找出一个干净的玻璃罐头瓶,点燃一小块纸扔进罐头瓶中,然后将罐头瓶贴在我的背上。小时候的我害怕燃烧的纸烫到皮肤,畏畏缩缩地躲着罐头瓶。那时爷爷的手很有劲,紧紧抓住我,让我动弹不得。等火罐拔得差不多了,我用力掰罐头瓶,想拿下来。可是罐头瓶紧紧吸住皮肤,又痛又艰难。爷爷走过来,将手指轻轻往罐头瓶边一按,只听得“吱”的一声,罐头瓶轻而易举地拿下来了。
无论感冒多重,顶多拔两次火罐就行了,再多一次,爷爷就会说:“寒从脚下起,亮仔,你可要注意了,你的寒气实在太重了,再多一点点,你的阳气就要被寒气消耗光了。”
可是九坨背上的火罐痕迹重重叠叠,真让人怀疑他还有没有阳气。他身子稍稍扭动一下,简直就是一条站立起来的鱼。
炎爹唬得后退两步,语气立即弱了下来:“还是要见见光的……哪能不见光……她人受得了吗……我几天不晒太阳就感觉要发霉……人哪能从不晒太阳呢……”
对比炎爹吞吞吐吐的含沙射影,九坨一贯显得大方多了。他将衣服穿好,言简意赅道:“她怕光。”不过他的脸色拉了下来,明显不愿多谈。
52书库推荐浏览: 童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