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就剩下你一个人了?”炎爹说完才知失言,脸上的愤怒变成尴尬的笑,尴尬的笑之后是淡淡的落寞。
元离听了炎爹的话,并不在意,缓缓地说道:“没呢。除了我,还有鱼。”
“鱼?”
“是啊。它们为我受了那么多苦,我早将它们当做亲人一样看待了。如果将劫难比作天上的雨,它们就是给我遮雨的伞。虽然我没料到雨不能落到我身上,却会顺着伞骨流到我身边,将离我最近的人一一带走,但是这不能怪它们。”元离感伤道。
爷爷摇头,接着他的话说道:“你这个比方就打错了。劫难不是雨,它们也不是挡雨的伞。从天而降的劫难,它们是可以挡住的,也不会流向你的亲人。但是你自己故意犯下的罪孽,它们抵挡不住,转而伤害了你的亲人。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元离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点头道:“您说得对。我这是自作孽。我之前说了,行善积德才是风水,为坏作恶就是败风水。我自以为懂风水就可以借风水来安全地做坏事,最终还是躲不过……”他喉咙里“嘟囔”一句,后面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此时的炎爹也面容悲戚。
元离喝了一口茶,稳定了情绪,接着说道:“由于伤得太重太多,鱼也开始不行了。我预感,它们挡去的煞气最终还是要降临到我的身上。”
“为什么这么说?”炎爹已经由最初的愤怒转为同情。
“我爹去世的日子不撞七,讨来的百家米最后被他们要了回去。我的鱼已经非常脆弱,不能再多抵挡一点儿劫难了。所以……这些劫难一定会降临到我头上。”
“不会吧?”炎爹看了看元离,又望了望水晶鱼缸。
元离突然轻松一笑,眼神虚无缥缈道:“不过……那样也好……”
一阵风吹过,雨点被带到了门口,将干燥的门槛染上点点斑斑。风中带着寒意,让炎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元离指着家里的物件,说:“这里有好多是我从坟墓里挖出来的宝贝。炎爹,您看好哪件,尽可以拿去,全部拿走也行。这些珍贵的东西,并不是在谁手里就是谁的。你看,它们经历了多少个主人,有好多人说过这是属于他的,但是到头来你看看,它们谁也不属于。”元离家朝南和朝东两面各有一个齐顶靠墙的木架,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古董。它们或直或曲,或妖或憨,或淳朴简单,或华丽炫目,仿佛是众生百态中的一个个人在那里搔首弄姿,供人观赏。
随着元离的指引,爷爷和炎爹都朝木架看去。
炎爹不看则已,一看就入了神,连连赞叹。
忽然,炎爹哈哈大笑。
元离迷惑道:“你笑什么?”
炎爹一手捂住肚子仍旧笑个不停,一手指着木架的某个位置,说道:“你放这么多古董也就算了,干吗将一只活乌龟也摆放在那里呀。”
爷爷朝炎爹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果然有一只乌龟,两个巴掌大小,它扭着头,似乎要转过身去看后面。
元离走到木架前,托起那只乌龟,伸手在乌龟的背上敲了敲,龟壳发出“空空”的清脆悦耳声。“这不是活的,是铜制的。我头次在墓穴中看见它的时候吓了一跳,心想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活了几百年,真是神龟。我还伸手去捉呢,一捉才知道它不是活的。”
炎爹还不相信,伸手去摸了摸龟壳,这才确认元离说的是真话。
“你看看这工艺,够绝吧!这神态,这眼珠子,都活灵活现的。这可是所有物件中我最喜欢的。你如果喜欢的话,今天送给你得了,算是赔。”元离将乌龟伸到炎爹面前。
炎爹伸出了手,却又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元离理解他的意思,于是说道:“你放心,它已经在我这里放了十多年,如果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现在也早就没了。”
炎爹勉强笑笑,还是不敢接。
爷爷发现乌龟的鼻子是两个贯通的小孔,指给元离看,问道:“这应该是装什么东西用的吧?”
“我也觉得鼻子有点儿奇怪,但是我拿到的时候乌龟里面没有什么东西。这个鼻孔这么小,想必不是装固体的吧,如果装,也只能装点儿水。”元离摸着乌龟的鼻孔说道。
“还可以装烟。”爷爷说道。
“烟?”
“我只是随口一说。”爷爷道。
炎爹和爷爷离开的时候,元离说什么也要炎爹将那个铜乌龟带走。炎爹本来就有几分喜欢那个玩意儿,只是面子上抹不开,元离再三坚持,他便半推半就收下了。
炎爹回到家里之后,又觉得对不住他爹的魂灵,几天之后,他单独去找元离,希望他至少能亲自来他爹坟上赔礼一趟,上一炷香,烧几张纸。
可是等到他再去找元离的时候,他们村里的人告诉炎爹,自从炎爹和爷爷离开之后,元离也消失了,好久没有在村里出现了。
炎爹失望而回。
一段时间之后,炎爹听到元离去世的消息。有人说,元离死在一个古墓里,让人不解的是那个古墓是他很久以前已经盗干净了的空墓。那个县的文化局还不远千里来查询过元离,但是没有抓到证据,在村里待了几天后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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