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声音都汇在一起,我感觉自己被这些声音一直被逼得往后退,我木然地站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么多说话的人,为什么今天有这么多人找我?
不是的,每天都有这么多人找我,说得好听我是一个办公室白领,说得难听,我就是一个出卖脑力最低级的打杂人员,什么麻烦又琐碎的事情都由我干。
我们公司里的人,说的最顺口的一句话,一定是:“杨惠,帮我把这件事情做一下。”有时候连买盒饭和打水都是这样说,说得顺口了没有人会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有时候如果不说,我猜他们会很不习惯。
就像从前的我也很习惯被别人使唤,可是,今天为什么偏偏会意识到有这么多的人在要求我做事。
我呆立着,没有行动,有人过来问道:“怎么了,还不去复印,一会儿还要开会。”
我的眼睛看过去,使唤我的是我们公司里的大姐大,已经做到了高管的位置,但她总是抬着头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看她很不舒服,可能是因为她的眼睛。
“陈主管,你的美瞳戴歪了,而且你这个年龄,真不适合戴美瞳,很难看。”我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
她是一个爱美的女人,虽然大龄一点儿,却不见得就不是美人了,所以,化妆也往往很是精致,可是,一个化得像假人的女子,对着你吼叫,真的很不舒服。
我不希望她有那一双像假眼的眼睛,我不喜欢她说话,我不喜欢她吼我,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死,我希望她死。
我站在复印机边,一张张地复印着文件,纸不断地吐出来,一张,两张,三张,四张,没完没了,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儿,是什么把这些纸给洁白地吞进去,又变得那么污秽才出来。
我想到刚刚陈主管那张脸,扭曲到变形,用笔头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她骂我什么,好像是:“别以为你有本事和太子爷谈恋爱,就可以不工作,哪个人不知道,你是被太子爷抛弃的怨妇,装什么清纯。”
她说什么,好像是:“一天到晚都装得那么处女,也不知道是谁在床上劈的那么大的腿,照那么淫荡的照片,你很好看,谁都知道你好看,是,我是找不到男朋友,嫁不出去,可是,你,你找到了,被人玩了,照片还被贴到网上。”
有人过来劝架,那个人看了我一眼,饱含着深意的一眼。
那一眼洞穿了我的身体,是的,他们都看过我没有穿衣服的样子,看过我因为高潮而扭曲的脸,看过我那像蛇一样灵活的手指是怎么个缠纠在自己的身体上,像白玫瑰一样地开出孤独的花朵。
他们都看过,所以,每个人都这样看我。
我若无其事,似乎忘记了怎么个活法,以为可以忘记的全都没有忘记,有人在后面指着说:“就是她啦,哇,没想到这样清纯,拍起照来那个淫劲儿,真是,人尽可夫。”
“真的啊!我也看过了,哇,几十张那么多,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我要是她,就死了算了,身子都被人看光了,活着有什么意思?”
“真是不要脸,还有脸出现在这个大楼里,这里哪个人没有看过她的裸体,哇,那乳头真大。”
有人小声地劝道:“算了算了,她也可怜,还不是被太子爷给害了,太子爷这次也太狠了,居然把祼照都发出来了。”
“哇,谁叫她蠢,是人都知道太子爷从来都只是玩女人,是她自己当真,还跑去威胁太子爷说要嫁给他,怎么可能呢?她以为她是谁?就这样的姿色也想嫁太子爷。”
太多了,这么多的文件让我怎么去区分,这么多的纸张让我怎么拿,这么多的声音,我没有路可以退,所以,我躲在楼道的拐弯处。
有没有想过从楼道里滚下去,一下滚到最后人就死了,这就是一种自杀的方式,奇怪又很傻的自杀方式。
是啊,是我蠢,第一次见到程度的时候,就以为他是可以和我一生一世的男人,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太子爷,也不知道他拥有这个大楼,还拥有这个大楼之外的很多楼,更拥有这个我之外的女人的很多女人。
程度后来解释是:“我想看看,除去这些外在的条件,我自身有没有吸引人的本领。”
看,我就是小白鼠,因为看起来傻乎乎,在停车场里居然会迷路,而且未婚都没有认出他是谁?他不应该是整个大楼未婚女子的梦中情人吗?怎么我会不知道?因为我笨,因为我蠢,因为我是做最低级的打杂工作,因为我没有好的名牌,因为我不知道说时尚。
所以,死的那个一定是我,如果不是我,那就没有天理了。
我爱上程度,一直到爱得很深,都不知道他是太子爷,只是爱,单纯而又幸福地爱,他最喜欢在做完之后,抚摸我的皮肤唱:“白如白牙热情被吞噬,香槟早挥发得彻底。”那个时候,虽然听不懂广东话,却依然知道他是在赞我,说的我美。
后来,直到他离开我,我才去认真地听这首歌,原来我只是白玫瑰,应该经他的手来摧毁,多好,白得多美都应该完全地踩在脚下。
或者他也曾经后悔,我是那样地执著又犯傻地违反他的游戏规则,他想不玩了,可是,我不知道如何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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