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母亲总爱说:“这世界每一件事莫非缘分。缘尽时怎样挽留也是徒费心力,但缘来时你将它由正门推出去,它便从后门走回来。”
这青思是被缘分推进我的世界里,杀了纳帝后我便远扬千里之外,但却偏偏在这里碰上了她。
青思冷然自若地道:“要不要坐我的车子绕上一个圈?”
我一咬牙,便要拒绝。
“叮咚!”
奇异的琴音在我耳内响起。
在这要命的时候。
琴音温凉如水。
它像在鼓励我,支持我。
“好吧!”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来自万水千山的远处。
跑车在路上飞驰着,不一会越过了古老大屋和对面的俱乐部,在笔直无尽的公路前进,往郊区走去。两旁是宽阔青葱的大草原,间中点缀着各具特色的农舍,宁静幽美。
青思全心地专注在她的驾驶里。
琴音时现时隐。
青思淡淡道:“你很沉默。”
我没有答她,因为不知如何答她,难道说“是”吗?
那又有什么意思,人的说话里有大半是毫无意义的。
她别过脸来,看了我一眼,但却没有再追问,那赢得我一点好感。
车子切进了一条小路,往上斜驰,不一会在一个小丘的顶尖处停了下来。
青思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我跟在她的背后,看着她婀娜多姿的背部,直走到能俯瞰远景色的最高点。
她的短发在微风下轻轻飘拂,卓立高处,像个芭蕾舞员向着舞台下的观众,骄傲地挺起脊骨摆出最动人的美姿。
我来到她身旁,贴得很紧地站立着,鼻里充盈着微风送来她身体的芳香,想来她淋浴不久。
她眺望远方起伏着的山丘斜坡,轻轻道:“你是谁?”
我是谁?
我究竟是谁?
母亲死前,我知道自己是母亲的儿子。
母亲死后,我便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只是走肉行尸地活着,像是与已无关地忍受和接受。
洛马叔叔苦行僧式的训练,我从不皱一下眉头。肉体的苦楚,早和我的深心脱离了关系。附近的孩子总联结党来对付我,但当我掌握了打人和被打的技巧后,他们远远见到我便要躲起来。
直到洛马叔叔死的那一天,我才知道自己是他的唯一徒弟,他却是我的师傅和恩人。
然后我更不知道自己是谁。
隐身人的继承者?
人为的称谓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
每当我看到闹市里人来人往的时候,看到他们脸上挂着思索和忙匆匆的表情,我只想大笑一声,他们只是活在一个自以为是的梦里。
他们的脑能想到什么?
我却想到生和死。
洛马叔叔道:“生在你的左边,死在你的右边,只有知生悉死的人,只有不断面对死亡,你才明白什么是生存。”
通过瞄准器的十字线看到的世界,才是我的真实天地。
“你为何不作声?”她的声音带点不安和气忿。
我望往她迎上来的美目,心灰意冷地道:“你要我怎样答你?”
她呆了一呆,垂下了目光,道:“你是否懂巫术?”
这次轮到我愕然道:“什么?”
她声音低沉下来,道:“昨天晚上我梦到了你,拥抱着一棵奇怪的大树,晨早醒了过来,接着像是有个声音在呼唤我外出,走了不多远便碰到了你,这是否一种巫术?”
我愕然片晌,苦笑道:“若我懂得巫术便好了。”第一个我将会咒死枪杀我母亲的歹徒。
她轻松了一点,道:“我从未试过主动地邀请男人,你是唯一的例外,原谅我太困扰了,昨天……”
她像是打不到表达的言辞。
四周一望无际尽是湖光山色,绿野四园,她又是个罕有令人心动的美女,我不由自主地感到生命生命充实起来。
空气是如许地清新。
晨早的是这样的温煦。
为什么早先我感觉不到。
近处的山林传来一阵雀鸟的喧鸣声,圆润而充满生气。
她坐了下来,侧卧翠绿的草地上,一手撑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俏脸。
我受不住诱惑,也坐了下来。
她道:“我从未见过有人的眼神像你那样?”
她不用告诉我,我也知道答案。
七个月前我在夏威夷遇到个火辣辣的美丽土女,便不断告诉我:我的眼神冷漠忧郁。
她很怕我看她,又很喜欢我看她。
她有点尴尬地道:“对不起,我不应这么说,但毕竟你曾听到有人叫我青思,我却连你的名字也不知道。”
我感到强烈的情绪在我的血液里沸腾着,我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生命不是可以在激情里欢度,也可以在冷漠里苦度吗?
在倏长而没有意义的生命里,似乎直到这一刻才被掌握在手中。
我感到心灵超越了空间,和灵琴连结在一起。
她续道:“你总是那么沉默吗?”
我找回了自己,沉声道:“说话并不是唯一的表达方式,你的画便说出了你心中的感受,你也不是个快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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