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老蒋毫无压力的悠闲神情,富德不禁怀疑自己是否选择了错误的方式接受妻子的死亡。富德摒弃所有妻子还在时的生活习惯,却对妻子眷恋得无可自拔,陷入痛苦的泥沼,以至於必须把自己送入精神疗养院,希望能治愈自己对妻子的不健康眷恋。
好好地活著;这是富德把自己送入院想要做到的事。
“该你了,富德。”老蒋伸手敲了一下木桌的桌面,发出清脆的“叩”的一声,把富德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富德笑了笑,举起另一颗象棋在黑白交错的棋盘上迈进。
“双象吗?”老蒋吸了吸鼻子,拿起桌旁的杯子喝了一口茶。富德不由得挑起嘴角;抛开常一个人对空气讲话的怪习惯不说,老蒋是个聪明且睿智的老人,他就像个走动的图书馆,能记得的事情以及丰富的知识都让富德非常赞赏。
富德自认这盘棋下得小心翼翼,还意图以其他步法掩盖真正的双象策略,没想到还是被老蒋给看穿了。
“就这麽明显吗?”富德笑问。
老蒋擡眼望著富德:“人老了,棋下多了自然能看出个大概来。小伙子,多下几年棋,你就能看得通透了。”
富德笑著点点头,想著自己也四十出头了,在老蒋面前还只是个小伙子,不禁莞尔。
“来这里不就是要看得通透些吗?看来我还要再修练。”富德説道。
老蒋摸摸自己的下巴,伸手把一颗黑色的棋子移动前进。“妻子吗?”
富德挑眉望著老蒋,可是老蒋没有望著他,只是专注地看著棋盘。
“是啊,还不是妻子。”富德説道,移动棋子。
“叫什麽名字?”
“薇拉。”
“真是好听的名字。”
富德微微笑了笑。t
“怎麽死的?”老蒋淡然地问道,此时雨丝开始打在窗上,沙沙的雨声灌满了室内。
富德也专注地望著棋盘:“自杀;拿枪对著太阳穴开了一枪。”
反正他们都是精神疗养院的病人了,这种事也没有必要刻意隐瞒或者大作文章。
“嗯。”老蒋也只是含糊地应了声,继续下棋。
“常常梦见妻子死的那一刻?”老蒋又问道。
富德转头望了眼窗外,雨势开始大了:“是我对不起她。”
“爱恨本就是一体两面。”老蒋说著,仍没有擡眼看富德。
“如果她不够爱我,死的人应该是我吧。”富德耸耸肩:“可是因爲这样,我更想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老蒋又移动棋子:“你还有什麽放不开的事情?”
富德顿了一下。
老蒋又说:“妻子的死,还有什麽让你无法释怀?”
“没有什麽。”富德深呼吸了一下,回答:“她因爲流产而患上忧郁症,开枪自杀。事情就是那麽直接了然。”
老蒋此时擡起头望著富德,他花白的眉毛下一双眼睛仍炯炯有神:“你好像还有什麽疑问未获得解答呢。”
“爲什麽这麽说?”富德皱眉。
“小伙子,你是个很理智的人,逻辑和经验是你赖以生存的基础。死亡,如果就如你说所的那样直接了当,毫无可疑之处,你一定可以处理得好的。像你这样的人……”老蒋倒是顿了一下,好像在斟酌著要用什麽词似地,又继续说:“终其一生都将被未解之谜困扰。”
“你想要理解妻子的死亡,可是显然有些什麽让你无法完全理解这个事情,所以你一直被她的死亡困住,无法释怀。”老蒋说著,又喝了一口茶。
“年轻人,你要做的不是忘记她,而是找出爲什麽你不能放下她的死。”老蒋举起棋子放下:“Checkmate。”
富德望著自己被黑色象棋锁死的棋局,不禁恍神。
“被锁死了,就要想办法杀出重围。”老蒋又说,气定神闲地喝著茶。
富德举起一颗白色棋子,往前移动;棋局出现了转机。
“好小子。”老蒋微笑,一双眼眯成两条弯弯的綫,垂挂著厚重的眼皮。
棋局峰回路转,富德的心里却像有个破旧的收音机在重复无限回转著三个字:“爲什麽?”
薇拉爲什麽会死?
这个问题在他的心里造成一股无以名状的痛楚。
像有颗炸弹在深海里爆炸开来,那沉重的声响和力道被四面的海水吸收,却引起海面的一番惊涛骇浪。
他明知道薇拉是自杀死的。
举起手枪,朝太阳穴开了一枪,轰穿了脑袋而死。
可是整件事里有一个诡异的疑点。
没有意想到的变数。
一封无人回复的1997年的电子邮件,一个名叫“莉莉”的神秘人。
半个小时後,富德和老蒋的棋局总算分出了个胜负:富德最後还是输了给老蒋。
老蒋微笑:“小伙子,下次专心点。”
富德笑了笑,欲把棋子重新排好,老蒋却站起身:“我该找蒋夫人陪陪她了,一个人可寂寞了。”
富德望著老蒋离开的身影,回头望著窗外的雨,远处的山头已经被厚重的雾所掩盖,什麽也不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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