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可待了。我说:“一个人已经成为石像了,你说他没有死?”她说:
“是。他们并没有死,只不过成为另一个形式的生命。就象我们人类
的身体里,纤维素极少,但不能由此说绝大部份是纤维素构成的植物
不是生命一样。”我有点生气了。她真如此不可理喻么?尽管政府告
诉我们,如果遇上人无理取闹,可以采用极端手段,但我实在不想拔
出枪来。我说:“小姐,你说他们有生命,那他们有生命运动么?植
物不会动,可还会生长。”
她说:“他们会动,只不过他们成为这种形式的生命,时间观念
与我们不同了。我们的一秒钟,对他们来说可能是一天,一个月,一
年。但不能因为他们动得缓慢,我们就剥夺他们的生存权力。”
我笑了:“小姐,科学家们早就证明了,人一旦石化,就不再有
生命了,和公园里那些艺术品没什么不同。小姐,你想成为罗浮宫里
的收藏品,机会有得是。”她尖叫着:“他们骗人!”她拉着我的手,
说:“来,我给你看证据。”透过厚厚的手套,我感到她的手柔软,
却又坚硬。我吃了一惊,说:“你已经感染了?”她苦笑了一下:
“是,已经两天了。根据一般人的感染速度,我大概还活上五天,所
以我一定要你来看看。”她给我看的是那个坐在痰盂上的小女孩。这
小女孩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我也并不陌生。每一个人大便后都
是这样的不论年纪大小。然而她的手提着裙子,屁股却不是坐在痰盂
上的。
她说:“这个孩子已经石化两年了。两年前,在她还没完全石化
时,是坐在痰盂上的,可今天她却成了这个样子。你说她想干什么?”
我说:“天啊,她想站起来!”她没有看我,只是说:“是。她知道
自己拉完了,该站起来了。只不过时间对于她来说慢得很多,在她思
想中,可能这两年不过是她坐在痰盂上的一小会,她甚至不知道到底
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的动作对于她来说太快了,快得什么也看不到。
你把她扔到焚尸炉里,她被焚烧时的痛苦甚至还来不及从神经末梢传
到大脑就已经成为砂子了。你说,你是不是在杀人?”
我只觉头有点晕。根据统计,我一天大约焚烧二百个人。照这样
计算,两年来,七百多天,我是杀了十四万个人了?
也许她在说谎?然而我不太相信。因为石化不是快如闪电,从能
运动到不能运动的临界时间,大约是三十分钟。我见过不少人在这三
十分钟里强行运动而使本来的皮肤龟裂的例子。也就是说,这小女孩
不可能在三十分钟里保持撅着屁股的姿势一动不动的,不然她的皮肤
一定会裂开。然而现在她的皮肤光滑无瑕,几乎可以当镜子照。
然而,要我相信一个变成石头的人还能动,还能思想,而思想比
血肉之躯时慢上千百万倍,这难以让我想象。我不是知识分子,不会
相信别人口头的话,即使那非常可信,非常诱人。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我的手摸向枪套。对于不想理解的事,枪声是最好的回答。
然而我没有开枪。
我看到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在防护面具后面是一种怜悯和不屈,
仿佛我只是一个肮脏的爬虫。
我移开了目光,道:“把你的防护衣脱下来,你已没有资格穿了。”
第二天,上午,我在一个兵营里收到了一大堆士兵。在回去时,
我到那个幼儿园里转了转。
她正在晾晒衣服。我把车停在门口,抓了一包食物,向她走去。
她的目光还是不太友好:“你来做什么?”“你没有粮食配给,
我给你拿来一些。”粮食配给也是紧急应变司的一项措施。由于植物
与动物一样,也石化了,因此食物极为稀少,每个正常人每月只有十
八千克的食品。象我们这一类乌鸦,由于没人肯干,因此每月要多十
千克。而感染者立即停止配给食物,让他们自生自灭。
她看着我:“是怜悯?”我也看了看她,但很快不敢面对她的目
光:“是尊重。”她道:“如果你真这么想,我只希望你答应我一件
事。”“什么?”“当我石化以后,不要把那些孩子烧掉。”我抬起
眼,看着她眼里的期待,实在不忍心告诉她真话。我垂下眼睑,道:
“好的,我答应你。”我无法告诉她,我的任务就是收集已经石化的
人体,然后,烧掉,不论他们是不是成为另一种生命形式,是不是还
有感觉。然而我只能说些这种话,让她在剩下的时间里得到一点不切
实际的安慰吧。
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把自己宝贵的食物给她,那也许是太蠢了。
可是我总觉得我应该这么做。不能要求我成为殉道者,那么我只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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