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有个拐角,拐角处有个咨询台,咨询台后有一个房间,那是值班护士休息的地方。庄禾走到拐角处,向护士值班室望去,希望能够看到熟人,可惜值班室里和病房一样,黑乎乎的,别说忽视了,连一个鬼影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熟人了。
庄禾有些失望,同时心里奇怪,值班的护士去了哪里?万一有病人在晚上突然发病,找不到护士,岂不是要出大事?
在这里站了不足二十秒,耳边乱糟糟的声音变得更大,他的心仿佛受到了什么鼓动,猛烈地跳动几下,随后像是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好奇心一样,是他不得不转过拐角,向声源走去。
向前走动之时,他已经看见了,不远处的一间医生办公室的门打开着,里面亮着灯,好几个黑色的人影在门外的地上左右晃动,看来办公室里的人不少,有几个被挤到了门口,被办公室里灯光一照,影子便出现了门外。
只是庄禾有些奇怪,这么晚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跑到值班医生的办公室来?难道真出了什么状况?或许,不在值班室的护士,也都在这里?
怀着好奇的心,庄禾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然后快速转身进了办公室。他经常这样做,想看热闹的时候,总是“无意”地溜到热闹地点,快速钻进看热闹的人群当中,不让任何人发现自己其实是为了看热闹而来的。
当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只感觉头皮麻痒难当,身体犹如掉进了冰窖,被寒气包围。他想转身离开或者退出办公室,那种让他极为无奈的感觉又一次出现,无法动弹,连根手指头都不能动,全身就像是灌了铅,无比沉重,由不得他大脑的支配。
他看到了什么?
当然是一间整洁的办公室,干净的墙壁上挂着很多木板,上面或是文字,或是人体图案,应该是供医生们用来参考的相关医疗知识。几张办公桌,上班摆着整整齐齐的纸张,纸张上有文字,想来不是病例就是什么票子。还有几台电脑,有的开着,有的关着。几把椅子则比较凌乱,无序地随意摆放。
这些,都不会让庄禾一心想要离开这里,他之所以恐惧的,是因为房间里只有两个人!
在走进办公室之前,他分明听到嘈杂的声音,又看见门外的几个人影,以为办公室里会有很多人在。哪想到,在迈进办公室的一瞬间,杂乱的声音不见了,就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房间里,一个穿着朴素,头发乱糟糟的年轻男人背对着庄禾,跪在地上,大声痛哭,还不停地磕头,头颅重重地碰撞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响声。他一边磕头,一遍不停地哀求,至于哀求什么,庄禾听不清楚,这让他对自己的听觉产生了恐惧——需要它灵敏的时候它失聪,需要它失聪的时候它灵敏。
男人高贵的头颅与地板撞击,每一声,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庄禾的心上。对于像他这样把尊严看得极重的人来说,年轻男人的举动,是非常贬低身份的。然而,庄禾的心里升起一丝明悟,如果不是有着特殊的原因,这个年轻的男人,会这样做吗?会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如同捣蒜地磕头吗?
不知为什么,庄禾为这个男人的举动感到悲伤,窒息的悲伤。
另一个人,如同皇帝一般,高高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四平八稳。他是个中年男人,看不清长相,因为他的整张脸皮,都被拨了下来,剩下的只有线条清晰的血红色肌肉。他的眼睛没有被破坏,其中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看年轻男子的眼神,好比看着一只绿豆蝇。他的头发很短,都是血红色,而且在他的头皮里,还在不断地向外冒着鲜血,白大褂上已经沾满了鲜红的血。
如此诡异的场景,庄禾几乎看呆了。他想不通,完好无损的年轻男人,为什么向一个看上去几乎要死的人不停地哀求,而将死者,竟会有那般不屑的眼神。
庄禾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成了一锅粥,浆糊糊一片。
年轻男子见坐在那里的中年男人没有反应,忽然停止了动作,猛地扑到庄禾的身前,一把抓住他脚腕,大声苦求:“求求你,求求你……”
求庄禾做什么,他却说不出口。
庄禾大骇,他感觉自己被抓住的脚腕,被一股冰凉侵袭,正在顺着双腿向全身蔓延。他不知道,当冰凉遍布全身的时候,自己会不会死掉。如果死了,孙倩得知以后,会不会为自己伤心?如果她为自己伤心,会伤心多久?
想到孙倩,他的心激灵灵一抖,自己曾经在心里发过誓,为了孙倩,哪怕没有希望,也要创造希望,创造活下去的机会。只有活下去,才能继续和孙倩在一起!
本要堕入黑暗的心,点燃了希望之火,照亮了他的灵魂。
年轻男子见庄禾不出声,便仰起头,凄凄惨惨地哀求:“求求你,求求你……”
庄禾终于看清了年轻男子的脸,那是一张没有血肉的脸——一个白花花的骷髅头!
近距离的视觉冲击对他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庄禾仰天长啸,凄厉的叫喊声打破一切,眼前的骷髅头、椅子上将死的中年男人、办公桌、电脑、椅子、办公室、医院走廊……在他的啸喊声中,纷纷崩溃,化作无数细微的烟尘,漂浮在一片黑暗之中。
庄禾,悬浮在黑暗里,他精疲力竭,刚才的经历,恐惧此起彼伏地袭击他,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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