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对我们粲然一笑——这倒是一个相当可爱的孩子,白白嫩嫩的圆脸两边各有一块红晕,眼睛大而明亮,肉肉的四肢藕节一般,不时地蹬蹬腿,伸伸手,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看起来单纯无害。
但因为刚才的转变过程,和它脑袋上的裂口,这一切都显得诡异无比,以为早已看惯群魔乱舞的我,此时骇得喉头发紧,玄麒在旁边死死抓着我的胳膊,手又湿又冷。
远处的天空还是蓝的,几乎没有云,可头顶的天空却被树冠遮得严严实实,不但丝毫感觉不到太阳的热量,连光线,都渐渐昏暗下来。周围起了薄薄的雾,看东西像隔着层白纱。不一会儿,雾一下浓起来,所有的景物竟全消失了,身处一片白色的混沌之中,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
胳膊上一阵疼痛,原来是玄麒的指甲掐进肉里,巫炀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都在原地别动。”他轻轻地说。
很快,雾又淡了下去,在渐渐能看清四周的时候,我惊讶得脑中一片空白——槐树,仍然矗立着,但是小院里的所有其他东西,都不见了,树下的洞是空的,在树冠的范围之外,和梦里一样的油菜田,黄灿灿的,无边无际。
“小弟弟,拍皮球,落地开花二十一……”童谣,远远地传来。
“你梦到地是这个吗?”玄麒小声问我。
我点头。觉得童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嘈杂。
“还不少。”巫炀看着远处说。
顺着他地视线看去。发现地平线上冒起一股白烟。定睛细看。那竟然是许多孩子地灵。小地大约三、四岁。大地也只有八、九岁地样子。它们有地笑着。有地尖叫着。有地追打着。有地唱着童谣。热闹非常地向我们跑过来。
才几秒钟。这群孩子就来到面前。外表看起来都很正常。也都很开心。
“姐姐。一起玩捉迷藏好不好?”一个小男孩仰着头问我。
“别回答。”沈天晖急忙说,“如果听到背后有人叫你的名字,也别回头。”
但这句话似乎说晚了,因为前一秒,我听到一个很细很轻的声音在叫玄麒。
他已经是极度紧张,脑子里根本什么都没有想,听到自己的名字,本能地一回头。与此同时,我看到他肩膀上的阳火在气息的吹拂下一阵摇曳,“噗”地熄灭了,有一抹白色的魂魄自身上缓缓逸出,飘飘荡荡地向槐树的枝叶深处飞去,随后,他便眼神涣散,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玄麒!”我急忙接住他的身体,知道是徒劳,却还是忍不住对着魂魄叫了一声。
“难道老爷子没有告诉过你们这种时候不能回头吗?”巫炀悠悠地说。
“快把他弄回来。”我想,他为什么不赶快把这些东西解决掉,而是悠闲地站在那里看戏和嘲笑我们。
树上突然传来一阵笑声,霎时,所有的孩子都安静下来。我抬头,但除了茂密的枝叶外,什么都看不到。
巫炀站着没动,沈天晖则帮我把玄麒的身体放到地上。
“大家一起玩吧。”树上的声音听起来也是个孩子。
“你想玩什么?怎么玩?”巫炀问。
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说:“捉迷藏。我和你们玩,我当鬼。如果你们赢了,我就把这个人还给你们。”
“你不会赖皮吧?”巫炀笑笑。
“当然不会!”声音一下响起来,似乎是觉得被侮辱了,“准备好没有?我要开始数数了,数到一百就来抓你们。”
孩子们欢呼起来,四散着跑开。
巫炀看看我,看看沈天晖:“随便找地方躲吧。但是记住,不管听到什么,千万别回头!”
“一……二……”数数得很慢,声音响亮,由空中传来,在空旷的田野里回荡。
沈天晖掉头狂奔起来,我朝另一个方向,用最快的速度跑着,边跑,边看有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好像是没有听到巫炀跑动的声音,但我已经不想去理会这个,满脑子只想着,不能被找到,不能被找到。
田里的油菜很密,长得小腿般高,跑起来并不轻松,而且不管怎么跑,数数声始终在头顶回响,每数一个数字,心就像被重重地砸一下,我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腿越来越沉重,可又不敢停下,只得闭着眼,咬牙坚持跑。
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一绊,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如滑翔般摔了出去,落地的时候没有想象的那么痛,仔细一看,这地方居然有一小块空地,码着个完成了一大半的干草垛,差不多有一辆面包车那么大,旁边散落着很多干草,刚才绊倒我的,就是其中一捆。
回头往来的方向看了看,天阴沉沉的,树下的空地已经看不见了,只有巨大的绿色树冠浮在一片鲜黄的油菜花中。数字数到七十三,我顾不上多想,往干草垛里一钻,手忙脚乱地将自己遮好。
“一百,我来了!”终于,数完了。
这句话过后,周围便一片死寂。
将匕首紧握在手里,心跳得像擂鼓,有些干草屑随着深重的呼吸跑进鼻子里,很痒,为了避免打喷嚏,我动作尽量小地使劲捏了捏鼻子。从草垛的缝隙里看出去,发现天比刚才更阴了,不一会儿,竟然下起大雨,没过几分钟,我就被彻底打湿了。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里,酸涩,而且痛,湿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手指上的皮被泡得又白又皱,一双脚在鞋里,仿佛陷在湿软的泥土里,冷得我一阵阵地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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