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袋刚刚埋下去,就听见女孩的声音响起。
他感觉眼皮很沉很沉,即使抬起了头,也无法完全睁开眼睛。因此,对面女孩的影子有些模糊,似乎离他很近,又似乎离他很远。
“痣?”他感觉嗓子很难发出声来。难道是接了屋檐的雨水,着凉了?他这么一想,果然感觉到手脚冰冷。
“是呀。你的老师说了,狐狸精是有痣的。你忘记了?”女孩的笑容也很模糊。
“哦……”他想站起来,可是身子像钉在椅子上一样,一动也不能动。他本想多说几句话,但是嗓子发声实在艰难。在他与女孩之间,有一颗跳跃的红豆。那是灯盏的火焰。火焰上方蒸腾的热气,更加虚化了女孩的脸。
女孩穿着红色的衣服,红底上有弯弯曲曲的花纹。他看不清那花纹是什么形状的。
女孩开始解脖子上的第一颗纽扣。
马台吉咽下一口口水,他的喉咙像被烘烤着一样干疼。
第一颗纽扣松开,一片白皙的雪地跳跃出来。
“不……”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发出一声。
女孩又解开第二颗纽扣,然后将衣领往右边斜拉,漂亮的锁骨像被雪地掩埋的一棵小松树,几乎要撑破肌肤弹起来。
上面一颗非常显眼的黑痣。
“你……”马台吉艰难的说道。
黑痣上长出一根黄色的毛来。很快,雪白的肌肤上也长出一层的黄毛。马台吉朝她脸上看去,漂亮的脸蛋不见了,只见她双颊消瘦如狐,颧骨突起,嘴唇外翻,牙齿暴出,嘴角流出一长串涎水。
☆、扑棱的窗纸
这时,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马台吉一惊,狐狸精如烟一般消散,灯盏也熄灭了,眼前一片漆黑。他的手臂麻酥酥的。脑袋像灌了铅似的,几乎要陷入桌子里面去。他费力地抬起头来,看着微微摇摆的灯火,听着被风吹得扑棱扑棱响的窗纸,这才知道刚才不过是做了一个梦。
“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
他侧头看了看漏壶,刻度已经超过子时了。
他急忙起身去开门,差点将椅子绊倒。
打开门来,果然是心中期盼的熟悉的身影。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黑咕隆咚,就连门前的小桃树都隐匿在这一片黑暗之中。
“咦?那瞎狗怎么也不叫唤一声?”马台吉喃喃自语。
女孩莞尔,掩嘴道:“那狗是你胆小的老师借来的吧?”
马台吉正为失言而尴尬,听她这么一说,反而觉得没什么。他点点头,将她让进屋里。女孩反常的迟疑了一下,然后抬步进了屋。马台吉返身关门的时候,还伸长了脖子朝黑暗深处去看。那狗仿佛被黑夜溶化了一般,别说狂吠,连个发牢骚的哼声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狗?外面啥也看不见。”马台吉询问道。
“哦。我大老远就闻到了一股臭味,所以猜想这附近是有一条狗的。”女孩靠窗坐下,小心翼翼地将灯芯上的灯花拈去。
灯芯烧过后,灰烬仍旧在灯芯上,红热状态下的灰烬在火焰中如同花朵。而女孩仿佛一位漫不经心的摘花人。
马台吉突然想起“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的诗句来。
女孩拈掉了灯花,一边摩挲着烤热的手指,一边说道:“狗是秽气最重的动物。鬼怕狗血,其实怕的不是狗,而是它血里的秽气。”
“哦。”马台吉根本没有用心去听她说的话。他的心思集中在门栓上。今晚的门栓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怎么拴也拴不好。
女孩盯着灯火,说道:“拴不好就别拴了吧。反正我呆会就要走。”
马台吉双手一乱,“啪”,门竟然拴好了。
“你……就要走?”马台吉面对门栓,背对着她。
女孩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是啊。”
马台吉等着她继续说,可是她又沉默了。风停了。窗纸不响了。灯火也不再跳动。书桌也沉默了,床也沉默了,纸墨笔砚也沉默了,全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可是她没有。她的眼神瞬间凝固了一般盯着同样凝固了一般的灯火。
“为什么?”马台吉终于等不了了。一阵微风又掀动了窗纸,扑棱扑棱的声音响起,仿佛窗棂上栖息着无数只扇动翅膀的蝴蝶。
“因为……”女孩的头垂了下来,叹出一口气,“因为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马台吉问道。女孩的影子映在门板上,离他如此之近,伸手就可触碰到,但是触碰到的不是她。
☆、我的狐狸儿媳
渐渐的,门板上的影子居然发生变化,形成了一个狐狸的影子。马台吉急忙揉了揉眼睛再看,又掐了一把自己。
这次不是梦。门板上真是狐狸的影子。尖耳,长嘴,还有一条扫帚一般的尾巴。
马台吉连忙回头去看那女孩。
她还是那么娴静的端坐着,红色的灯火映在眼眸里。未等马台吉问话,她先开口了:“你没看错。相信其实你早已预料到了,只是没说而已。现在我告诉你吧,我就是一只狐狸,你七岁那年救过的一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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