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道:“我刚从舅舅家回来。以前跟你说住在邻村,指的是舅舅家。自分别后,时常想念姐姐,只是你我贫富悬殊,心中惭愧,一直不敢来看你。适才从墙外经过,听到园中女子说话之声,好奇之下登墙观望,没想到便是姐姐。”
十一娘道:“你这狠心的妮子,可知我有多想你?都生病啦。”三娘闻言,泣如雨下,嘱咐道:“我来看你一事,须保守秘密。以免有人造谣生事,蜚短流长,不堪忍受。”十一娘答允了。两人同回闺房,自此后形影不离,十一娘病情也渐渐痊愈。二女私下里结为姐妹,亲密无间,衣服鞋袜,彼此互穿。若有人来,三娘则躲到帘后,如此相处五六个月,终于被父母察觉。
这一日,两人正在屋中下棋,夫人忽然闯入,细细打量三娘容貌,笑道:“好漂亮的闺女,不愧是我女儿朋友。”又跟女儿说:“闺中藏有密友,二老并不反对,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十一娘道:“这是三娘意思,她不想跟生人见面。”夫人目视三娘,问道:“这是为何?”
三娘满脸羞红,默默不语,只是不停扯着衣带。未几,夫人离去,三娘起身告辞。十一娘苦苦挽留,方才止步。
一天晚上,三娘从门外仓皇奔入,哭道:“我说此地不可留,今天果然遭受屈辱。”十一娘惊问缘由,三娘道:“适才我外出更衣,不知从哪跑出一名少年,上前调戏。幸亏侥幸逃脱,不然,还有何脸面做人。”
十一娘细细询问少年相貌,致歉道:“妹妹莫要生气。少年是我哥哥,他脑子有病,为人痴傻,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我会禀明母亲,让她责打哥哥。”三娘执意要走,十一娘道:“就算要走,也得等到天亮啊。”
三娘道:“舅舅家离此不远,借我一只梯子,助我翻.墙便可。”十一娘知道难以挽留,于是命婢女送她回家。翻.墙而出,路行半里,三娘辞谢道:“不用再送,请回吧。”
婢女自行折回,十一娘伏床哭泣,悲伤难禁。尔后数月,婢女有事前往东村,傍晚归来,偶遇三娘,身后跟着一名老妪。婢女大喜,上前问候,三娘神情凄恻,问道:“姐姐最近还好吗?”
婢女道:“小姐时常想念姑娘。”三娘道:“我也想她。只是不欲他人知晓,这样吧,你先回去,悄悄将后门打开,我自会前来。”婢女将此事告知十一娘,十一娘大喜,两人来到后园,刚打开大门,三娘已在园中。彼此相见,互诉衷肠,彻夜长谈,乐而忘寝。
婢女熟睡后,三娘起身与十一娘共睡,枕边私语道:“我知姐姐待字闺中,才色无双,何患无夫?只是纨绔子弟,根本配不上您。如果欲得佳偶,千万别嫌贫爱富。”十一娘点头赞成。
三娘道:“水月寺中,今年仍会举办道场,明天姐姐前去游玩,自会遇见如意郎君。我从小便会看相,相信我,不会有错。”天刚刚亮,三娘便即告辞,说道:“水月寺再见。”十一娘依言前往寺庙,三娘果真在此等候。
两人同车游览,携手出门,见一秀才,十七八岁,衣服朴素,容貌俊伟。三娘手指秀才,说道:“此乃翰林学士。”十一娘略略打量,不置可否。三娘道:“姐姐先回去,我稍后便来。”
黄昏,三娘依约前来,说道:“我已替姐姐打探清楚,秀才姓孟名安仁,与姐姐是同乡。”十一娘也听说过秀才名号,说道:“此人家贫,只怕并非良配。”三娘道:“姐姐何以跟凡夫俗子一般,只认钱财?孟秀才注定命中显赫,绝不会长久贫困。如果他来日不发达,我甘愿剜去双眼,从此不再看相。”
十一娘问道:“那眼下该怎么办?”三娘道:“请姐姐出示一件信物,与秀才订立盟约,永不相负。”十一娘道:“婚姻大事,不能如此草率。倘若父母不同意,如之奈何?”三娘道:“正因担心父母不许,所以才私定终生。只要姐姐意志坚定,不愁大事不成。”十一娘反复说道:“不可,不可。”
三娘道:“姐姐姻缘已动,只是魔劫未消。我之所以替你撮合婚事,皆为报答恩情。我这便离去,将姐姐送我那只金钗,转赠秀才,就说是你送的。”十一娘道:“别急,容我再想想。”话未说完,三娘早已离去。
孟安仁虽是才子,可惜家境贫寒,故尔一直单身。自从寺庙中见过两名美人,回去后念念不忘。一更将尽,三娘款款而来,秀才大喜,询问姓名,三娘道:“贱妾姓封,范府十一娘女伴。”
秀才大悦,无暇多问,一把抱住女子,欲与之亲热,三娘抗拒推辞,说道:“贱妾并非毛遂,乃是曹丘生。十一娘有心与公子长相厮守,我特来替她做媒。”秀才愕然不信,三娘拿出金钗,说道:“有此物为凭。”秀才喜不自禁,良久才道:“承蒙佳人错爱,孟某今生若不娶十一娘为妻,宁愿孤独到老。”
三娘点头离去。次日天明,秀才请邻居老太替自己提亲,范夫人嫌弃秀才贫穷,也不跟女儿商量,一口回绝。十一娘知道此事,大失所望,不免对三娘心生怨恨,可是金钗已经送出,为今之计,只有坚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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