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凡事能先知,遇有疑难,与之商议,无不迎刃而解。一日,夫妻并坐,少女仰天大惊道:“大劫将至,为之奈何!”刘公惊问家眷平安,少女道:“大都无恙,唯独二公子性命堪忧。此处不久将为战场,君当求职远去,免遭祸劫。”
刘公听从建议,向上官乞求,获准运粮前往云贵,路途遥远,闻者尽皆担心,惟有少女一人祝贺。无何,姜瓖叛乱,汾州沦为贼窟。刘公次子自山东来,适逢变乱,不幸被害。城池陷落,官僚悉数遇劫,只有刘公外出,得以幸免。
盗祸平息,刘公返回汾州,不久后因卷入大案,牵连受罚,家道没落,贫穷不能自给。当权者趁火打劫,百般勒索,刘公烦忧欲死。少女说:“不用担心,床下三千金,可以应急。”刘公大喜,问:“哪偷来的?”少女道:“天下无主之物,取之不尽,还用得着偷吗?”刘公借此计谋,脱身回归故里,少女一路追随。
尔后数年,少女忽然离去,留下一个包裹,打将开来,里面放着一面白色小旛,长二寸许,那是办理丧事用的,众人以为不祥。不久后,刘公果然去世。
第一百二十一回 雷曹
乐云鹤,夏平子二人,少年同乡,长大同窗,相交莫逆。夏平子年少聪慧,十岁成名,乐云鹤虚心向其请教学问,夏平子亦倾囊相授,乐云鹤文思日进,渐渐与夏平子齐名。两人虽有才华,但仕途潦倒,多次参加科举,屡试不中。
无何,夏平子病逝,家贫不能下葬,乐云鹤一力承担,替朋友料理后事。夏平子撒手人寰,留下一对孤儿寡母无人照看,乐云鹤时常接济。每得升米,必分一半留给夏家母子,二人赖以存活。士大夫知道此事,争相传颂乐生美德。
乐生家产无多,又要代夏生照料妻儿,生活窘迫。经常叹气:“平子兄才如汪洋,尚且碌碌埋没,何况于我!人生富贵,须及时抉择,年年厮混,有负此生,终究不是办法。狗马死去,尸体尚能填充沟壑,难道我连畜生也不如?还是早作打算为妙。”于是弃文从商,买卖半年,家资小康。
一日,乐生路过金陵,于旅舍休息,见一人筋骨隆起,身躯高长,彷徨店内,神色黯然,脸有戚容。乐生问:“兄台,要不要来点吃的,我请客。”那人闻言,并不搭理。乐生将面前食物推给他,那人毫不客气,以手抓食,顷刻便吃完。乐生又叫了好几份饭菜,那人来者不拒,眨眼吃光。
乐生见他饭量巨大,叫道:“老板,割一只火腿,蒸饼有没有?给我来一百个。”不大会酒席送上,那人狼吞虎咽,转瞬间又将猪肉蒸饼吃得干干净净。拍拍肚皮,致谢道:“三年以来,从未吃过这么饱。”乐生道:“君乃壮士,何以漂泊至此?”那人道:“罪遭天谴,不可说,不可说。”问其故里,那人道:“陆无屋,水无舟,朝住村头,暮宿荒野。”乐生闻言,暗暗惊奇,整装欲行,那人跟随在后,恋恋不去。
乐生道:“我走了,不用再送。”
那人道:“君有大难,一饭之恩,不忍见死不救。”乐生愈发惊讶,遂与之同行。途中请他共餐,那人推辞道:“无须客气,我一年只吃几次饭。”
次日渡江,风波大作,舟船颠覆,两人悉数掉入水中。俄尔风定,那人背负乐生,踏浪而出,将他放入一艘客船,又破浪而去,过不大会,手拉一叶小舟返回,扶持乐生入舟,嘱咐他静坐勿动,再次跃入江心,以两臂夹货,掷入舟中,尔后重复跳入水中捞取货物,数入数出,列货满舟。乐生致谢道:“蒙你救命,已是感激不尽。至于货物沉江,真没敢奢望失而复得。多谢,多谢。”检视货物,并无遗失,喜不自禁,放舟欲行,那人告退辞别,乐生苦苦挽留,两人遂同舟共济。
乐生笑道:“此次灾难,只丢失一件金簪,万幸,万幸。”那人道:“金簪定在江心,我这就替你找回。”乐生劝道:“江流湍急,没必要为了一只簪子,以身犯险。”语未毕,那人早已跳入水中不见。乐生惊愕良久,忽见那人含笑而出,将金簪奉还,说道:“幸不辱命。”
江上行人见状,无不骇异。
两人回到家中,寝食不离。那人每隔十多天才吃一次饭,每次吃饭,吞嚼菜肴无数。一日,那人又来辞别,忽听得窗外雷声轰鸣,天色昏暗欲雨,乐生道:“不知云是何状?雷又是何物?若能上天行走,该有多好。”那人笑道:“君欲作云中游耶?”未几,乐生困倦,伏榻小睡。既醒,觉身躯摇晃,不在榻上,睁眼打量,则身处云层,周身白云如絮,一惊而起,头脑昏迷,有如晕船。脚踏白云,轻飘飘似踩棉花。仰视星斗,近在咫尺。疑是做梦,凝神细瞧,头顶繁星闪烁,镶嵌天边,如莲子藏于蓬中。大星如瓮,中星如瓶,小星如痰盂,以手摇撼,大星坚不可动,小星动摇,似乎能够摘下。
乐生大喜,摘下一颗小星,藏于袖内。拨开云雾俯瞰,只见云海苍茫,地底城郭如豆。自我寻思:要是失足摔落,哪里还有性命?俄尔见二龙夭矫,驾车而来,龙尾轻挥,劈啪作响,如皮鞭颤鸣。
车上放着一件器皿,直径数丈,贮满清水,数十人各持杯碗,探手入皿,取水装满,遍洒云间,那壮士亦在其中。众人忽然发现乐生,齐声责怪。那壮士解释道:“这是我朋友。”随手递给他一个瓷碗,说道:“拿去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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