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肚脐还连着脐带,在满肚子的羊水中,舒畅得像在游泳。
等了一会,另一只手终于要出来了,那只小手的手臂在洞口不断蠕动着,最后猛一用力,握住颜银的那只手也颤抖着剥开了最后一层皮肤。
嘣的一声,肚皮上的皮肤沿着最初突破的那个小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蔓延开去,一瞬间水花四溅。
像是充满气的气球突然被针轻轻扎了一下。
颜银的意识已经停滞了,他迟钝地觉察到,孩子已经出生了。他颤抖的手抚向尹清婉的脸,她的鼻息均匀而绵长,一如她任何熟睡的时候。
没有死!
居然没有死?怎么可能!
他的心因此稍微平静了一点,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反常,尹清婉肚子上有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而没有死,这不正是诡异之处吗
或许是另一件事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因为他看见【它】的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竟是生生扯下来的胎盘,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
他想摆脱那只握住他的手,却发现全身还是无法动弹,一股熟悉的迫近感从背后袭来。
正在吃得有味的【它】抬起头,还流着血的嘴咧出一个在颜银看来完全是诡异的弧度,【它】在笑,握住颜银的左手没有放松,他摇晃着拿着胎盘的右手,邀功似的对着颜银,不,应该是颜银身后的某一点,含糊不清地发出破碎的音节:
哥哥。
11我找到了你
张胜祥在候机室安静地等待着那架带他去曼谷的飞机。
周围热闹的人群在挑选着特产商品,张胜祥走向报刊售货点,拿起了那本《心里有鬼》。
翻到连载专栏,是被冠以他名的作品《胎音》,他心里不无恶意地想到,那些号称死忠的书迷,不知道有没有看出这本书,除了第一章,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姑且看【它】是怎么写的,也许可以从中找到一些线索。怀着这一种目的,张胜祥开始仔细地阅读起来。
这一章时间跨度很大嘛,一下子就到了几个月后,张胜祥回忆起前几章那种时间缓慢的温吞写法,再看到章名——等不了了,最关键的是,这一章,【它】自己提及了“【它】”,用来称呼男主角颜银的孩子。莫非【它】出现了什么变故吗?
这应该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张胜祥告诉自己,一定不要遗忘这一点。
候机室响起乘务员甜美的声音,他把书放进电脑包里,登上了南下曼谷的航班。
他不知道,他这一去,就是那粒搅乱一池春水的石头,打破了多少人平静的生活。
此刻他只是闭上眼睛,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中,回忆往昔。
一个仍然身处黑暗森林的成年人,并不比孩童多有一丝杀伤力,相反的是,他多少在社会中学会收敛,比不得婴儿纯正的邪恶力量。
所以除了听【它】的话,他别无选择,所以他离开了常年难出的家,奔赴曼谷。
如烈士般一往无前。
什么是黑暗森林?
张胜祥试图清晰地给其下一个定义,可惜他不能,他只能拙劣的运用比喻——这种浅薄的语言艺术,来表述这种复杂而深沉的客观感觉。
——那是浮士德到达天堂前迷失的迷雾森林,没有光,每一个人都是单独的存在,拿着武器,杀死任何试图危害到自己生存的东西,不信任其他任何事物,只信任防御,与永无止境的攻击。
他人即地狱。
即使这样说,黑暗森林的解释似乎还是暧昧不清,可是他无法更加清楚的表达给世间上所有已经离开黑暗森林的人们听,在他们昏昏噩噩的生命起初,是什么保护着他们安然成长。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
这是一种掩藏在人类每一个细胞中央的本能,一种在黑暗森林里存活的本能。
在人们走出黑暗森林的时候,他们便把这种本能遗忘在记忆深处。他们发明了道德,发明了规律秩序,发明了交往的原则,发明了一切华而不实的东西,而这些,就像在黑暗森林里升起火并在火边跳舞一样危险。
是的,他们走出黑暗森林了,他们以为。
黑暗森林,或许可以说是本能本身。
张胜祥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他早就清楚的知道,他一直在里面,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伪装得和所有人一样,但出众的记忆力让他依然记得那些悠久到让人怀疑真伪的儿时记忆。
把肥嘟嘟的绿色肉虫用树枝戳破,看它们苍翠欲滴的□迸射出来涂满台阶,或者把总是欺负自己的隔壁小孩最喜欢的小卡车偷偷扔进池塘,看见美丽的事物就靠近,看见讨厌的人就躲起来或者索性哭出来。
无关善恶,评判的唯一标准是喜好和那一刻的心情。
这就是小孩子的恶,他们是小小的兽,完全依靠本能行事,而这本能是人类最初的依持,永恒的武器。
现在,他们要逆袭了。
他像一个潜伏在成人世界已久的奸细,压抑着内心的欢欣鼓舞,虔诚地等待着。因为【它】不会伤害他的女儿,他在世上唯一的牵挂,所以他便无所谓。
好戏就要登场了吧?
他不知道他要带什么东西回叶城,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到要带回去的【它】,他相信,会有引导的力量帮助他的,就像他相信邪恶一样坚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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